葉覓覓
旅行的時候,我喜歡寄明信片給未來的自己。明信片上的字,像是隨機製作的植物標本,也像是親密的家書,或者一層脫擦掉落的腳皮。雜噪的市井也好,恬靜的鄉間也罷,它們皆在旅途中煽動著我,越是陌異之處,越能把在我體內春寒料峭的字句給團團逼出。
手牽著筆一起跳舞是很動人的,尤其是在路與路、城與城、微陰與放晴的縫隙之中。半張明信片就是半座舞池,可以容納的字數剛剛好,不多也不少。這些三五成群的句子多半都帶著詩的性格,因此,它們好容易就可以從紙片上直接彈進我日後構築的詩堡裡去。
「瞬間,大家全都被扣在天藍色的大碗裡,臉頰有光的記號。」這個句子寫於阿拉斯加。荷蘭則是這樣的:「方塊屋。摩天。單車。塔。港灣。小孩堤防。用舌頭丈量,畫出一座深邃老教堂。」
有時,我從異鄉回到家了,載滿字句的紙片還在天上飛行;有時,它們比我早一步抵達,平躺在信箱裡好似溫柔的太陽餅。
比起鑰匙圈、磁鐵、馬克杯和T恤,這批即興寫成的明信片更像是永恆的紀念品,即使褪色了剝離了,詩也不會消失。它們總是露出旅伴的神情,以及特定時空底下的某種心知肚明。
雖然收到明信片的「這個我」,已經不是寫明信片的「那個我」了,「這個我」依然可以根據字詞的舞步和口音,來跟「那個我」,共同勾引出旅途上難忘的點點回憶。
葉覓覓
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芝加哥藝術學院電影創作藝術碩士。以詩錄影,以影入詩。夢見的總是比看見的還多。每天都重新歸零,像一隻逆流產卵的女鬼或鮭魚。作品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國語日報兒童文學牧笛獎、義大利羅馬影像詩影展最佳影片等。著有詩集《漆黑》與《越車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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