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麗群
3月23日晚上7時許,透過幾位親近友人與年輕學生的現場確認,證實有一批抗議者從立院轉進政院,並翻牆進入政院辦公室。我即時出門加入青島東路靜坐(原本規畫在人數通常最少的凌晨到早上加入),以免因人數驟減造成立院現場被輕易驅離。晚間8時許到午夜12點左右,訊息非常混亂,我們全程透過臉書與零時政府網站關切政院方向情勢。12點過後,陸續從現場傳來警方驅離鎮壓的消息,我與同伴非常緊繃,立院現場也氣氛詭譎,我們擔心警方行動會擴張到這裡。3點過後,立院情況暫時穩定,靜坐者陸續睡倒,我無眠,持續坐到4點半,身體難以負荷,決定離開。5時許,在忠孝東路遇見從行政院撤出的社運界友人,聽她描述現場警方應對靜坐者的情況,她哭了,我沒哭,只是心情惡劣。出動霹靂小組、鎮暴水車,在強勢警力下以警棍與盾牌對付確實是手無寸鐵的靜坐平民,有毆打,有流血,有拖行。7時許,我回到家,網路上陸續出現許多電子媒體與許多平面媒體都不會登載或播出的第一線說法與影片。確實,攻入政院有違法之虞,我想行動者也做好所有心理準備,不過,官方的做法嚴重違反比例原則,抗議者是全無武裝的平民,警方可以抬走,可以拉走,甚至噴水沖散都也罷,實在不必動武。
事情發展至今,我認為服貿協議本身不是火源而是導火線。首先,它在張慶忠突然以三十秒宣布「已審查並送院存查」之始,就挑動了程序正義的神經以及國民對權力者的警覺,也因此直接導致三一八的占領立院行動。此後數日運動焦點也一直鎖定在反「黑箱」上。到了3月23日,由於權力者與抗議者失去溝通,導致運動戰線拉到行政院。做為執法者可以驅離,但不必動武,再說一次,不必動武,不合比例原則。侵入政院在那裡坐著,確實挑戰了許多順民們理想中的秩序烏托邦,但實在是抬走就好。所以更重要的問題來了:站在武力優勢者的官方,有人力,有裝備,完全可以在不必動武情況下解除狀況,為什麼還要這樣做?為什麼沒有人約束現場的執法尺度?
是這些「為什麼」壓垮了我們對權力者最後一點善意信任。我們錯愕震驚地發現原來擁有不對等資源、權力與武力的他們,持續表現出處理事情的態度是「只要我可以這樣做,我就會這樣做」。這也是為何事後激起更大與更多不滿的真正原因。雞蛋一直天真以為高牆是保護與屏障者,誰知高牆竟首先壓向雞蛋。
所以這時我想我們在討論或力挽的已經不只是服貿協議本身。與過與不過、條文細則研議、保護主義或開放競爭等議題相較之下,這事件周邊出現的各種警訊毋寧更加嚴峻,甚至逐漸演變成社會的對立與撕裂。此時我很想提醒執政集團一件事,它其實是件個人小事,不過,或許能夠見微知著:3月24日那一天,我回到家,放鬆下來時,忽然痛哭出聲。或者可以這麼說:我與許多同樣來自所謂泛藍背景的朋友都哭了,因為感到極巨大的傷心、後悔與被背叛。我們基本上是一群游離的投票者,投票時大多考慮候選人而不考慮政黨,所以投過藍也投過綠,不過,在這個晚上,我知道有什麼改變了,我想我再也投不下去支持這個執政集團的政黨了(但也未必就會全面投向另一方)。
朋友說:「或許他們不想選了?」我回答:「不想選還算是好的。我好擔心,這樣的作為若無收斂反省之勢,那麼以後恐怕根本沒有『舉辦選舉』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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