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口，是弱勢者無助的嘆息！

馮光遠／作家

中華民國百年國慶當晚，台中市有個慶祝活動，就是由當時的文建會主委盛治仁主導的《夢想家》搖滾歌劇。不過，此劇毫無新意不講，之後文化圈傳出來的事，更讓人憤怒。原來，這個原本要在台北製作、演出，預算大約三五○○萬的表演，在更換地點至台中之後，整個預算膨脹到二億一五○○萬，而原先的預算，大概只夠充當導演賴聲川的「創意費用」。

因為不論是內容或花費，實在太不知所云，於是引發文化圈一片撻伐之聲，知名劇作家如鴻鴻、紀蔚然投書媒體痛批不講，素有台灣「聲樂之父」美名的曾道雄，更用「幼稚園程度」來形容該劇演出水準，並嘲笑盛治仁把文建會搞成「政治文宣工具」，還說盛治仁把《夢想家》與百老匯相比，不倫不類不說，也暴露出盛的無知；因為太不屑，在隨後國家文藝獎的頒獎典禮上，曾道雄根本拒絕從總統馬英九手中受獎。

在諸多批判者當中，我的力道強，且持續不斷，於是，金馬政權的絕招又出來了——司法控告。我因此被盛治仁、賴聲川等人告了好幾個官司，而其中一件民事官司，盛治仁竟然在二○一二年十一月上旬撤告，不過當時包括莊瑞雄、徐國勇、陳其邁、梁文傑以及我在內的被告，都不同意他撤告，我也在部落格寫了篇〈媽的，門都沒有〉的文章，表達我對盛治仁撤告之事的鄙視。

不料這「他，馬的」落跑高官（歌劇出事後，自稱清白的盛治仁竟然自行滾蛋），隨後竟然使出不繳裁判費的招數，硬是把官司做掉了。於是我為文奚落他，這次，我問他「……還是，你有名譽，可是基本上都是狗屎豬糞名譽，所以妨礙一下也無妨？」以及罵他「人渣公務員」。當然，又被他提告。

上星期的判決，就是針對「狗屎豬糞」及「人渣公務員」的二審判決。不過說他「狗屎豬糞」沒事，「人渣公務員」則判二十天拘役，有罪定讞。

於是在此援引大法官會議解釋第五○九號的文字：「言論自由為人民之基本權利，憲法第十一條有明文保障，國家應給予最大限度之維護，俾其實現自我、溝通意見、追求真理及監督各種政治或社會活動之功能得以發揮。」

吳庚大法官於上開解釋之協同意見書更表示：「對於可受公評之事項，尤其對政府之施政措施，縱然以不留餘地或尖酸刻薄之語言文字予以批評，亦應認為仍受憲法之保障。蓋維護言論自由即所以促進政治民主及社會之健全發展，與個人名譽可能遭受之損失兩相衡量，顯然有較高之價值」。
言論自由價值高於個人名譽

在此，也讓我們永遠記得，一九九五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Seamus Heaney的話：「粗口，是弱勢者無助的嘆息！除了那聲咒罵，正義無能為力！」

罵盛治仁「人渣公務員」，因為他兩天就燒掉國家二．一五億的經費，遠遠超出一般劇作行情，更幾乎是一百個藝文團體一年的用度，嚴重排擠了其他藝文團體的資源。

罵盛治仁「人渣公務員」，是因為他兩天就燒掉國家二．一五億的經費，但其中數月來參與演出的國立台灣體育學院舞蹈系六十八名師生（將近一四○名表演者的半數），竟只領六十八萬餘元的車馬費。換算一下，這些在臉書上留言「腳都麻了」的學生，其費用只佔整個排練及演出的「製作管理及演出執行」科目六○七九萬元的一％，或佔整個夢想家標案二．一五億元的○．三％。

罵盛治仁「人渣公務員」，因為此人竟說，一個演出好不好看，跟有沒有必要辦、過程有沒有浪費或貪瀆，是完全不同層次的問題。既然如此，那你盛治仁又何必為《夢想家》而請辭？

其實我早已決定，如果台灣的司法認為像我這樣一個遂行公民權利、善盡公民義務的行為是錯的，必須被判決有罪，我也歡喜甘願，絕無悔意。而且我絕對不會以「易科罰金」的方式取代牢獄之災，假使公民批判高官的代價是二十天，就坐二十天牢。

對於選擇入獄這件事，有很多人問我，難道我不怕？老實說，正是因為獨裁者都是利用人民的恐懼來打倒人民，希望以入獄的恐懼讓人民噤聲，放棄批評政治的權利與義務，所以我們更要勇敢。

我輩如果看清了施政者的企圖，且感念台灣前輩民主人士是如何以他們的勇氣、無私，打造今天台灣的民主環境，我們只會更加勇敢面對這些恐懼且克服之，也正是如此，才讓我更堅持選擇入獄而不是易科罰金。

請讓我們不要忘了南非民主鬥士曼德拉曾說過的一句話，「勇者不是不知害怕，而是因為克服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