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2015

那年,在新疆旅行、寫詩、找小姐

那年,在新疆旅行、寫詩、找小姐
VANESSA PIAO

Courtesy of Ju Anqi

電影《詩人出差了》劇照。片中,一位詩人派自己去新疆出差。影片是黑白的,因為導演2002年拍攝時所使用的磁帶已老化。

一台攝影機,一個二人拍攝組,16首詩,差不多16個妓女,以及在新疆的大約40天,是製作公路電影《詩人出差了》的全部投入。除了這些,還有拍攝素材被束之高閣的那12個年頭——這一段沉潛期,讓此片化身成為了一部偶然得之的「紀錄片」,為中國西部這一處於民族分裂形勢下的地區一段看上去更為平靜安寧的時期留了影。

這部由常駐北京的獨立導演雎安奇執導的電影以一位詩人宣稱自己從沒出過差開場。於是他就派自己去新疆出差,影片隨即便追隨着他一路旅行、一路在沿途的廉價旅店找小姐的足跡。他在這一旅程之中寫下了16首詩,這些詩都在電影中展示了出來。

當雎安奇2002年與他唯一的演員侯獻波——這位詩人在片中飾演他自己——踏上拍攝之旅時,他沒有預料到他將在近12年後才開始剪輯影片素材。他也沒有意識到,他的作品將是新疆暗流涌動的民族緊張關係爆發成為大規模流血事件、中國政府展開鎮壓行動之前,那裡日常生活的一個影像記錄。

39歲的雎安奇生於新疆,是兩名「知青」的兒子。在文化大革命和毛澤東讓城市學生向農民學習、剷除資產階級思想的運動期間,他的父母於1968年前後離開了中國東部的江蘇老家,奔赴新疆。他說,他將影片的場景設於新疆,完全沒有政治上的考慮。

「這些民族問題,是根本就不在考慮之列的,」他在採訪中說。「但是現在回頭再看的話,實際上它是有文獻意義的。你可以看到它整個相對來說還是很和諧的。」

因經濟不平等和對宗教、文化表達的限制,長久以來,對佔主導地位的漢族人的不滿在維吾爾人的心中積累醞釀。維吾爾人是一個講突厥語系語言、以穆斯林為主的新疆本土民族。近年有數起暴力事件爆發。2009年7月,新疆首府烏魯木齊發生的民族暴動致使約200人死亡。

身為阿爾貝·加繆(Albert Camus)書迷的雎安奇說,他將故事背景設於新疆的初衷完全是哲學性的。當他在青少年時期和友人在新疆搭車旅行時,他驚訝地發現了一個繁榮的、存在於長途公路上的性服務產業。他所見過的大部分這樣的妓女都是漢族人。他計劃讓這部電影成為一次對人類慾望的探索,於是決定讓這位詩人沉浸於一種由一次以肉體的愉悅與耗竭為標誌的差旅所帶來的荒謬之中。

「人是不停地在慾望中穿行的。肉體啊,風景啊,都是一種慾望,」雎安奇說道,闡釋他為何讓詩人在片中將自己局限於兩件事情上——在變換的風景中穿梭,和找不同的女人。

雎安奇說,片中出現的妓女全都是在當地旅店找到的真正的性工作者。影片中,除了詩人侯獻波和另外一位在片中短暫出現飾演一名旅行者的烏魯木齊演員之外,其他人都是當地居民。

「人都是臨時找的,」雎安奇說。他說,他只是告訴那些人——貨車司機、店主、牧羊人、妓女——他們涉及的情節大概是怎麼樣的,然後就讓他們演自己。

影片中出現的讓人感覺非常即興的情節,包括一個維吾爾族男人說掙錢越發不容易的抱怨、一位牧羊人對城市生活的渴望,還有那些妓女們的歡笑和孤獨。詩人的反應也給人以一種類似的自然自發之感——看維吾爾人和漢族人唱歌跳舞的愉悅、他的疲憊、哭泣,還有他在臨近結尾的一幕中的陽痿。雎安奇說,這是40日密集拍攝的結果。

「我追求的就是這種不確定性,」他說。

精疲力盡的導演和詩人在一次爭吵中戛然結束了這次拍攝之旅。雎安奇說,這次吵架讓兩人在此後的十年中都互不理睬。他說,在因為一些小事發生爭執後,他們兩個在南疆廣袤沙漠中的一條公路上分道揚鑣,「真是背道而馳」。

直到2012年,當雎安奇與侯獻波在上海再次相見、重歸於好時,雎安奇才燃起了完成這部電影的念頭。由於拍攝時使用的磁帶已經老化,他只得將電影製作成黑白的。

北京影評人、製片人張亞璇說,這部電影在拍攝逾十年之後放映,讓其更具重要意義。她在本屆鹿特丹國際電影節參與評審該片。

「在今天的政治語境下,這個片子在12年後出來,反而是增加了這個電影的維度,」她說。「今天的這個context(環境)已經變了。」

她說,這部電影給予了新疆以外的人們一個難得的以個人視角看到漢族和維吾爾人友善交流的機會。

「一說到新疆,我們總是覺得那裡的風景很美,那裡有維族,都是一些概念化的東西,一些stereotype(成見)。很少有機會了解它真正是什麼樣子的。」

一位和女友一起來觀影的男士說,他們最初對這部電影感興趣,是因為他們沒有看過多少以新疆為故事背景的電影。

「我沒去過新疆。總覺得那個地方可能挺神秘的,」他說。「而且還有點亂吧。」

「而且這個詩人一路旅行一路找小姐的話,這種情節還是挺吸引人的,」他笑着說。

筆名「豎」的侯獻波回憶了他在拍攝時感受到的和當地人的親近感。

「維族人表示親熱的方式是過來搶你的煙抽,說『漢族維族是一家』,」他說。

「人與人之間的差異、隔閡、冷淡沒那麼深重了,」他說起2002年新疆之旅的感受。「去了以後覺得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比北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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