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與前瞻：孩子們要上什麼樣的歷史課

施明德

如果沒有歷史課，我們可能就不知道我們是誰，我們的祖先是誰，世界是怎麼演變的？珍貴的事情是什麼，邪惡的又是什麼？歷史使我們成為一個人，而不是一隻禽獸。站在祖先肩膀的我們看得到未來，我們也才能傳誦故事，給我們孩子，給他們勇氣與愛。因為不變的是這世界的天災與人禍，而歷史要傳承的就是面對挑戰的經驗、勇氣與愛。

如何面對國家認同

漫長的獨裁戒嚴統治，令人窒息的白色恐怖，曾經是台灣人生活的全部。為了維護一個令人害怕的政權，統治者必須編寫歷史課本，來規訓被統治者以及他們的後代。即使你是反抗者，可是你的孩子也必須上學，統治者很開心，因為反抗者的後代來到學校就會吃到歷史的毒藥。
我沒有誇張，我的孩子就遇到這樣沒有辦法解決的史觀衝突。我們只好在她們9、10歲的時候就帶回家中自學。因為她們的爺爺生而為清國奴，後來變成日本人，又變成中國人。爸爸反抗獨裁，被蔣介石與蔣經國父子判了2個無期徒刑，總共關了25年半。她們的大伯施明正被關5年，最後還因為陪我絕食致死。三伯施明雄被關5年。但是，學校告訴她們的是，兩蔣的豐功偉業。關於二二八事件，英勇抗暴成了緝私菸釀禍，關於白色恐怖都輕描淡寫，卻強力灌輸孩子認知自己是炎黃子孫、中國人。
喧騰一時的「課綱微調」，日前高等行政法院宣判教育部敗訴，然而理由其實與微調本身無關。駁回的理由是教育部「隱匿」公文，不願「公開透明」。法院的判決依然不敢面對真相，這牽扯出2個大問題，一個是歷史本質的問題，我們到底要不要誠實地面對歷史，面對國家認同，以及講述貼近人民認知的故事。
比如今年是二戰終戰70周年，但台灣到底是戰勝國還是戰敗國呢？當時中國人正在英勇抗日，台灣人正被日本殖民統治。台灣人很多被徵召到中國跟中國人作戰，就像著名的鄒族戰士雅巴斯勇•優路拿納，戰後改名湯守仁（他是那位19歲就被處死的原住民湯英伸的叔公），是一位日本少尉軍官，在中國東北作戰，還被蘇聯軍隊俘虜，囚在西伯利亞。二二八事件發生，他率鄒族士兵攻佔紅毛埤軍械庫，之後結合民兵與二七部隊攻佔嘉義水上機場。

仇恨對孩子是毒藥

另一個是政治問題，到底我們解除戒嚴，我們以國家之名道歉，之後呢？我們要如何經營我們的國家？我們要如何養育我們共同的孩子，我們要他們認得那一些祖先？那一些世界偉人？我們要他們如何認識人類的戰爭？又要學會愛那一群人？愛那一片土地？如果中國還是對我們用武力展示著他們對台灣的領土野心，我們該告訴孩子們要注意嗎？要防備嗎？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一個有國家高度的問題。這不是「微調」不「微調」可以處理的。
作為一個政治良心犯，我出獄的時候說：「忍耐是不夠的，必須寬恕。」因為仇恨對我們的孩子就是毒藥。在歷史裡，我們要吸取的是勇氣、希望與愛。沒有真相，沒有寬恕，沒有和解，沒有未來。這些都無法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