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河柚子

手中拋玩著文旦，外皮略皺，手感有些「沉」，理論上味道正美，但是此時我沒有口欲，只是思考著一位法國友人的來信提問。

「以慢食主義Slow Food觀點，如何看待為了經濟規模，而將農產品種單一化的現象？」

這個問題好尖銳，因為慢食主義講求農產品種多樣化。這回法國友人在環島中，經由某位農民告知，台灣除了麻豆文旦外，沒有別種文旦，所以她將疑問丟給我這慢食主義支持者。

你我都知道，這是個誤會，文旦是柚子的一種，百年前自中國引進後，最後在台南麻豆區長得特別好，才將品種命名「麻豆文旦」。時近中秋，恰是「麻豆文旦」的成熟期，才會處處可見。其實咱們的柚子品種可多了，譬如斗柚、西施柚、盤古柚、汶萊紅柚及蜜柚等，只是這幾款柚子多半生不逢時，跟不上中秋節的腳步，產量自然無法相比。

正要簡單回信，卻想起前些日子沿著淡水河探訪，曾拜訪八里區丘陵上的柚子林，整個山坡皆是「麻豆文旦」，許多果實都套著袋子，減少光照，讓果皮略呈金黃色，八里農會乾脆將品牌命名為「黃金文旦柚」。果農告訴我，八里區除了麻豆文旦外，絕對沒有其他品種的柚子，深怕開花授粉時，影響品種純度。因為農產品種單一化，才有產量和經濟力。

我撥開柚子，摘下已七日，味道正熟足，果瓣細緻，香氣清新淡雅。果農指著身後果林，告訴我這些柚樹平均都在二十年以上，年份恰好。他又指著腳下山丘，告訴我這兒是觀音山的西曬面，遠處是淡水河口，帶著鹽分的海風吹拂，這樣的地理環境下，就算大家都是「麻豆文旦」，但八里產的滋味就是不一樣，因為這兒的風土好啊。

風不同土不同，滋味自然不同。慢食主義和經濟理念或有衝突，但關鍵還是在於食物的滋味。所以，我建議法國友人，提問題前，先吃一口文旦吧！或是到八里山上吹吹海風，答案自然清楚。
徐仲（台灣與義大利食材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