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2013

經濟與皮球 - 訪日銀副總裁西村清彥

朝日新聞

20年來,日美歐各國紛紛遭遇了泡沫經濟,經濟成長速度一落千丈。最早進入泡沫期的日本正在“失去的20年”中苦苦掙扎,而歐美國家也切身感受到了“日本化”的危機。發達國家發生了什麼?本應發揮穩定經濟作用的中央銀行為什麼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帶著這些疑問,《朝日新聞》記者採訪了日本銀行(以下簡稱日銀)副總裁西村清彥。

問:為什麼日美歐各國紛紛出現了泡沫經濟呢?

西村: 1990年前後,日本房地產價格急速升高,美國的住房價格則在進入2000年後快速上升。這是因為,人們都預想著“房價絕對不會下降,一定會有人用更高的價格來買自己的房子”。

事後回想起來,這種脫離常軌的高房價竟一度成為“新繁榮時代的標準”。泡沫經濟的本質就在於對未來的過分樂觀。政府陷入債務危機的歐洲各國也犯了同樣的錯誤。經濟增長和歐元區成員的身份使政府能夠發行低息國債。人們都認為眼前的繁榮可以持續下去,永遠都能貸到款。於是,國家便開始實行寬鬆的財政政策,不斷地發行國債。

問:這種“過分的樂觀”是突然出現的嗎?

西村:長期來看,經濟增長取決於勞動年齡人口(注:日本的勞動年齡人口為15歲以上,65歲以下,日語中稱為“生產年齡人口”)的數量以及勞動人口的生產效率。日美歐各國經濟出現泡沫的時候,勞動年齡人口在總人口中所佔比例正在上升。因為很多人在年輕時購買土地和住宅,所以勞動年齡人口比例大的話,資產價格就容易上升。

在這種“人口紅利”的推動下,人們產生了錯覺,認為新的時代已經到來。例如,在上世紀90年代的日本,15歲至60歲之間的勞動年齡人口數量是不滿15歲及60歲以上人口數量的2倍多,於是泡沫經濟在1991年達到了最高峰。2005年至2010年之間,美國勞動年齡人口數量也達到了最高水平。隨後的2007年,美國次貸市場的泡沫接近極限。

日美歐三方泡沫經濟的情況各不相同,但泡沫都是在“人口紅利”變為社會負擔時破裂的。在老齡化加劇、勞動年齡人口比例不斷降低時泡沫一旦破裂,就會造成沉重的社會負擔。

問:中央銀行是不是也產生了這種錯覺?

西村:當大家都認為新時代已經到來而熱血沸騰時,想要提高利率、抑制泡沫膨脹是很困難的。1989年,時任東京大學副教授的我曾在某個會議上提到:“日本的地價出現了泡沫。”但我受到許多人的反駁:“沒有這回事。應該再關註一下價格的變動。 ”這令我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即使不能消除泡沫,也不應該促使泡沫膨脹——這一點是日銀必須要反省的。不考慮經濟情況而長期實行低利率的財政政策——這讓許多人認為“現在即使借錢也該買房”。即使出現泡沫,中央銀行也本應該盡量減少其破裂時帶來的危害。作為中央銀行的日銀,不僅應關注個別銀行的經營狀況,對整個金融系統都應該更加警惕,比如說資金是否過多地流向房地產市場等。

問:泡沫破裂已經過去20多年了,為何日本還在通貨緊縮中苦苦掙扎呢?

西村:泡沫破裂後,日本經濟在貸款、設備、人員3方面都出現了過剩,背上了沉重的負擔。在減少這些負擔的過程中,整個經濟陷入了惡性循環。銀行苦於清理不良債權,無法培育出新興企業。銀行曾經給索尼、本田這些當時看起來前途未卜的企業以大力支持。但現在,銀行已經失去了承擔融資風險的能力。企業為加快清理過剩的設備,而削弱了積極投資、開創新事業的能力。在減少僱員的過程中,企業也沒有餘力為員工提供培訓機會。結果,生產效率就出現了下滑。

問:老齡化是不是增加了解決泡沫後遺症的難度?

西村:人一旦上了年紀,就不輕易跳槽或搬家了。在某地區急需人手的時候,只有很少的人能從人員過剩的地方轉移過來。地區之間勞動力分配的不均勻也降低了生產效率。人們挑戰不確定的未來,創業奮鬥的激情逐漸消退,新的經濟需求無法得到滿足。我認為,這才是削減經濟活力的首要因素。由於供給不足,即使產生了新的市場需求,經濟領域上也體現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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