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3/2014

中國經濟“由奢入儉”難

節儉是中國的傳統美德。“存”、“積”、“蓄”等在中國古代象形文字中包含穀子、田地、絲線和孩子的象形。與之相對的是,“債”字是一個人站在一堆作為貨幣的貝殼旁邊,可以想象這個人是非常無助的——這就是古代版的“我欠你”(IOU)。中國人用“千金勤中尋,富貴儉中藏”來教導孩子,用“早睡固然省蠟燭,多添子嗣不足取”幽默地勸誡成年人。

金錢,或者說缺錢,也是中共30餘年前決定將經濟對外國投資者開放的一個主要動因。當時中國的資金極其吃緊,1974年鄧小平(後來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打算帶一個代表團訪問聯合國(UN),他發現國庫里只有3.8萬美元外匯能用於支付盤纏。

那麽,既然中國不乏警示人們小心用錢的諺語,為何中國政府過去5年來在財政支出上如此嚴重地偏離了克勤克儉的正道呢?政府、公司和家庭的負債總額與國內生產總值(GDP)之比大幅增加至240%,相當於金融危機時的兩倍。

誠然,這樣的比率跟一些西方國家比起來仍不算離譜:美國的債務與GDP之比為322%,愛爾蘭為逾400%,希臘和西班牙則均為300%左右。但中國債務水平的增速則是其他國家無可比擬的,此外因為中國利率提高(按照信用評級機構惠譽(Fitch)的估算,平均為7%),使得償債成本增加的速度遠高於其他債台高築的國家。

今年中國應還利息約為1.7萬億美元,比印度去年的GDP總額(1.87萬億美元)低不了多少,高於韓國、墨西哥和印尼的GDP。

諷刺的是,瘋狂支出導致債務激增發生在中國政府倡導回歸節儉的傳統美德之際。金融危機期間主政的胡錦濤任內,中國各地的城市裡立起“八榮八恥”宣傳板,告訴人們“以艱苦奮鬥為榮,以驕奢淫逸為恥”。中國現任國家主席習近平加快腳步,進一步推出了全國性的倡節儉運動。

中國政府為何這麽快借了這麽多錢,這個問題的答案之一是,它沒有多少別的選擇;債務反映的是為應對全球金融危機付出的代價。2008年,美國需求大幅減少,重創中國出口行業,讓約3000萬人在幾個月的時間里失去了工作,迫使中國政府推出刺激項目,從地方政府證明自己“天賦使命”的雄心中吸取動力。

北方某省原本寒酸的省會出了名,因為該市建成了僅次於美國五角大樓的世界第二大單體建築,用作政府辦公樓。新的公路、鐵路、港口、機場、橋梁和工業園如雨後春筍般在各地冒出來。《財新》(Caixin)雜志稱,在2008年至2012年之間,中國建成了約9700平方公里的新市區,相當於約25個底特律那麽大的城市。在某些地方,出現了每平方公里居民數量少於1000人的“鬼城”,凸顯出地方政府的大手筆支出是如何超過了實際需求。

這股支出熱潮的大部分賬單都被記到了地方政府以及數千個地方融資平臺的頭上。確實,地方政府和地方融資平臺的債務和或有負債,以及生產助長了建設熱潮的鋼鐵、水泥和設備的重工業企業的負債,構成了中國總債務中增長最快的部分。

但除了刺激增長勢頭減弱的經濟恢復快速增長之外,中國債務的增長也緣於經濟競爭力的衰減。因此,當中國官員上周宣佈季度GDP同比增速創下5年來最低紀錄7.3%時,他們警告稱,世界應準備好接受中國經濟增長減速的“新常態”。他們未暗示到的一點是,未償債務帶來的洶涌暗流正日益成為削弱中國商業活力的主因。

企業會受到影響,是因為根據渣打銀行(Standard Chartered)的估算,如今有約32%的新增信貸被純粹用於償還現有債務的利息。消費者會受連累,因為整體償債支出如今花去6800美元人均年GDP中的大約1290美元。地方政府仍然是主要投資主體,它們也感受到了切膚之痛,從財政部上周提議允許它們借新還舊就可以明顯看出這一點。

惠譽認為,上述壓力加起來,導致中國這個史上最偉大的增長神話之一齣現決定性拐點。中國將揮別逾30年平均增長率達到10.2%的快速“趕超”階段,進入逐步放緩的信貸驅動增長階段。

在這一轉型過程中掌控局面將是不易的。用中國的老話來說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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