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2015

京都的稻田還在,台北的呢?

舒國治
1952年生於台北。先習電影,後注心思於文學。70年代末以短篇小說《村人遇難記》深受文

壇矚目。80年代浪跡美國,所寫多及旅行,被視為台灣旅行文學的重要奠基人。



京都,是一個有稻田的城市。

這是一個有稻田的城市。京都府立植物園跨過北山通,向北,走不了幾分鐘,便是稻田。嵯峨野清涼寺與大覺寺之間,亦多的是稻田。奈良的「唐招提寺」,牆外不遠便是稻田。大原的稻田,竟是一片片的列在山上的坪頂,即使闢墾艱辛,也努力維持。稻田能與都市設施共存,證明這城市之清潔與良質;也透露出這城市之不勢利。四十年前台北亦早已是城市,卻稻田仍大片可見,何佳好之時代,然一轉眼,改觀了。

橋景與川景

我去京都,為了小橋流水。巴黎的塞納河很美,但那是西洋的石垣工整之美;東方的、比較嬌羞的河,或許當是小河,如祇園北緣的白川,及川上佇立的鶴,與那最受人青睞的「巽橋」,及橋上偶經的藝妓,並同那沿著川邊一家又一家觥籌交錯、飲宴不休的明滅燈火店家。夜晚的白川,是祇園的最璀璨明珠,稱得上古典京都酣醉人生的寫實版本。又白川稍上游處,與三条通交會,是「白川橋」,立橋北望,深秋時,一株虬曲柿子樹斜斜掛在水上,葉子落盡,僅留著一顆顆紅橙橙柿子,即在水清如鏡的川面上亦見倒影,水畔人家共擁此景,是何等樣的生活!家中子弟出門在外,久久通一信,問起的或許還是這棵柿子樹吧。另外的小橋流水,如鴨川西側的高瀨川,只是近日旁邊太過熱鬧。或如上賀茂神社附近的明神川,及川邊的社家。

橋頭便有小店,緊鄰川水,何好的一種傳統,教人不感臨川的那股淒涼。電影《宮本武藏》中,武藏與阿通相約三年後會面的「花田橋」,橋頭一小店,阿通便自此在店打工;這橋與店,今日的「宇治橋」與橋頭的「通圓茶屋」,其不依稀是那景意?而「通圓茶屋」門前立一牌,似謂宮本武藏曾在此停留過。




祇園北緣的白川,及川上佇立的鶴,與那最受人青睞的「巽橋」。(歲月之歌)

氧氣之都

為了氧氣。京都東、西、北三面的山皆密植杉樹,不惟水分涵養極豐厚,使城中各川隨時皆水量沛暢,氣場甚佳,且杉檜這類溫帶針葉樹種,單位密度極高,保擁土水最深濃,釋出氧氣最優,我在京都總感口鼻舒暢。而我最喜在下鴨神社的糺の森、賀茂川岸邊、嵯峨大澤池畔以及鞍馬山的森林等地漫步並大口深吸氧氣。南禪寺南邊的琵琶湖疏水之「水路閣」,沿著這條九十多公尺長的水渠散步,水流湍急,撞打出極鮮翠的氣流,加上旁邊山上的樹林,此地亦成了我「氧氣之旅」的佳處。最大片的林中漫步,則是在奈良公園。可自猿沢池始,向東,取有參天大樹的路徑而行。經過建在林子中的「江戶三旅館」,續沿春日大社的參道東行,於「春日大社神苑」附近北行,經過了「古梅園」墨莊,至「二月堂」,可稍憩也。國人出到外國的城市觀光,常感到興高采烈,有一部份原因來自異國城市的佳好帶氧度。京都周邊的山雖不高,但植被太厚,水谷穿梭蜿蜒,氣水宣暢,霖澤廣被,令京都無處不青翠、無翠不光亮;即不說自然面,便是京都的人文面,各行百工臉上精神奕奕,亦是帶氧度極高的城市。




南禪寺南邊的琵琶湖疏水之「水路閣」,此地亦成了我「氧氣之旅」的佳處。

即睡覺亦最佳

我去京都為了睡覺。常常出發前一晚便沒能睡得什麼覺,忙這忙那,打包乘車赴機場,進關出關,到了那裡,飛機勞頓,已很累了,雖還趁著一點天光,在外間張望窺看,想多沾目些什麼,卻實在天黑不久便返旅舍,已有睡覺打算,一看錶,才七、八點。左右無事,睡吧。

第二天。由於前夜早睡,此日天沒亮已起床,也即出門,四處狂遊,至天黑已大累,不久又睡。待起床,又是天尚未亮。

如此兩、三日下來,睡得又多、又早、又好,整個人便如同變了一個人。精神極好,神思極清簡,只是耗用體力,完全不感傷神。便這麼玩。

每天南征北討,有時你坐上一班火車,例如自京都車站欲往宇治,明明只有幾站,二十多分鐘的短程,但只坐了一、兩站,人已前搖後晃,打起瞌睡來,坐著坐著,愈發睡熟了,幾乎醒不過來,實在太舒服了,突然睜開眼睛,只見已到六地藏了,急急警惕自己馬上要下車了,但仍然不怎麼醒得過來,唉,索性橫下心,就睡吧。便這麼一睡睡到底站奈良,不出月台,登上一輛回程之火車,再慢慢往回坐。




如此兩、三日下來,睡得又多、又早、又好,整個人便如同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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