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2013
在紅樓的光影下
人們說話、咳嗽、大笑出聲的臉孔,是否有了甚麼改變?如果有一個地方,讓我們張揚大幅的旗幟,紅樓廣場,會不會就是許諾之地?一座島嶼自台北我城裡邊浮升,告訴我,這是否已經是我族的烏托邦了……
想想看這樣的城市……那些同性戀流竄之處,都是位於城市怎樣的邊角呢?七○年代,孤臣孽子行走新公園的荷花池畔,阿青老鼠小玉彼時不過十餘歲已嚐盡世間冷暖;八○年代有肉身菩薩度化五年級眾生,當六年級都已經出來混,三十啷噹歲竟已經是很老、很老了。九○年代愛滋瀰漫城市,荒人與世界相互離棄,尋找色情烏托邦之路勢必危殆。新世紀伊始,搖頭花開,紫花凋落,為了頂住遺忘,書寫仍要繼續。黑幕籠罩的新公園常德街,無人聞問的商業大樓地下室隱約透出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城市極北之處,海水浴場人煙散盡的軍事碉堡是同性戀鍛鍊的樂園。西門町幾間三溫暖,門口掛出了彩虹旗幟,黝黑潮溼的二樓,三樓,四樓。啊,一座異性戀的城市。
入夜以後,西門町紅樓劇場巍巍立在西門派出所斜後方。一襲橙黃色的燈光,打著磚紅色的古舊建築。許多年來,人群在這裡聚合又離散,在這裡走,停下。然後離開。劇場黑幕拉開闔上,復又拉開,台北我城流離身世的縮影。
人群斜斜地往廣場的包覆裡走。紅樓背後,恍然竟又有另一座城。形色光影,電子音樂的聲響節奏哄然,夜色吞吐酒氣瀰漫,又有民歌手鍵盤吉他彈唱,紅樓劇場的溫婉光線已為各色霓虹所遮蔽了──這是城市的另一片光景,不過一個街角距離,西門町青少年倥傯的聲色犬馬,好似已在光年以外。一扇看不見的門虛掩,不同人種寄居來去,衣著光鮮的,腆起肚腩慣常被稱之為「熊」的,能名、不能名的。桌邊圍繞幾乎清一色男性,細細啜飲咖啡酒漿茶水。紅樓底下一座平時看不見的村落,距離台北我城很近,又彷彿很遠,人們說,那是從地底浮現的同志城。
這是甚麼時候開始的事?幾年前,首次從友人處聽說,紅樓那兒新開了一間名喚「小熊村」的咖啡店,甚麼時候第一次去那裡坐著,閒聊喳呼,甚麼時候開始踏入紅樓廣場,三兩店鋪繼續開張,週末的廣場人滿為患。甚麼時候,習慣讓一個美好的夜晚在紅樓廣場開始,或在廣場結束。近幾年,我們在街上看到同族的夥伴們越發驕傲昂揚地走著。我們會說城市的風向正些微地轉變。如此台北是否一座「安全」的城市了?我們總回憶不起來,又彷彿目擊、參與了它的發生。
是二○○六年,紅樓南側廣場上,開始有一間間懸掛著彩虹旗幟的咖啡店與小酒館進駐。許多年來,一個同志的烏托邦仍如幻夢泡影,但諸多同志友善店家在這區裕蓬勃開展,是炫目霓虹、燈色酒釀,同志們似乎不必繼續在暗巷中行走。人們說話、咳嗽、大笑出聲的臉孔,是否有了甚麼改變?如果有一個地方,讓我們張揚大幅的旗幟,紅樓廣場,會不會就是許諾之地?一座島嶼自台北我城裡邊浮升,告訴我,這是否已經是我族的烏托邦了……
許多年後,願我談起紅樓廣場,能不必再說「我們彷彿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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