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好萊塢電影講的都是愛情,至少是性。然而克里斯托弗·諾蘭(Christopher Nolan)的史詩電影《星際穿越》(Interstellar)卻幾乎沒有情侶,所以觀眾不會感受到普通的電影里那種感情充沛的浪漫氛圍,也沒有普通電影里一對男女勇往直前拯救世界的情節。
取而代之的是,劇中展示了一種不大一樣的愛,是上一代與下一代之間,穿越時間和空間的愛。
地球遭受了環境災難,而在這場危機中,人們的生活都被撕裂了。馬修·麥康納(Matthew McConaughey)飾演的父親飛向太空,試圖尋找一個替代行星,來讓人類存活下去。被他丟下的女兒心中憤怒的愛推動了劇情的發展,十年又十年,她愛着父親,又因為父親的離去而怒不可遏。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更含蓄的愛。那就是人類對祖先的愛,以及對尚未出生的後代的愛。在電影中,12門徒各自走向太空,尋找適宜居住的行星。他們為了讓罐中冷凍的那些胚胎能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出生,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
諾蘭希望我們看到這些牽掛所具有的磁力。即使人們相隔遙遠,甚至陰陽兩隔,這種牽掛仍然能產生萬有引力一般的牽引作用。他們的注意力始終凝聚在摯愛親人身上。他們渴盼重逢。
麥康納的角色進入太空時,丟掉了地球日常生活的規則,進入了由量子物理和相對論統治的領域。重力開始變化,在不同的行星上不盡相同。空間自身發生扭曲,宇航員穿越蟲洞,它是宇宙中的褶皺,將一塊空間與另一塊空間相連。
最重要的是,時間還會改變速度。在麥康納飛去的空間,時間的行進比地球上慢得多,所以最後他比女兒還要年輕。本來他是一位前輩,卻基本上成了女兒的後人。
這些情節大體上基於真實的科學原理。物理學家基普·索恩(Kip Thorne)出版了一本書《星際穿越背後的科學》(The Science of Interstellar),解釋了所有科學原理。然而這部電影中最重要的特點是,科學與情感(以及響亮的背景音樂)怎樣融合在一起,創造出了強有力的神秘氛圍。
諾蘭介紹了量子糾纏的概念,即兩個粒子發生互動,即使相隔甚遠,也像是一個粒子那樣運動。之後他又展示了,摯愛的人也會表現出相同的一些特質。他們會在相同的時間對相同的事做出相同的反應。
電影中的人物時常感受到超越時間和空間的交叉,以及神秘的聯結。就像是你我在參觀古戰場時,通過記憶中神秘的線索,與古時候在這裡作戰的人之間,產生的那種超越時間的感受;又好像是重訪我們幼年時的舊居,與如今已經過世的人之間,產生的那種深深的交流。
博客作者們注意到了電影中的宗教符號。片中有12門徒,有諾亞方舟。還有一個名為曼恩博士(Dr. Mann)的隕落天使,在與伊甸園截然相反的環境里變得猶如魔鬼一般。太空計劃名為拉撒路(Lazarus),女主角拯救世界時年齡是33歲。在電影中,存在着一種無限宏大而又無形的智慧,給人以仁慈的救贖。
不過這並不是一部具有明顯宗教意味的影片。《星際穿越》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面對着科學與宗教、科學與人性之間的各種文化戰爭,這部電影勾畫了這些領域之間真正的共生關係。
此外,它還顯示出現代科學是如何影響文化的。人類一直都會因為最新的科學進步,而轉變世界觀。在牛頓(Newton)之後,哲學家構想出了一種類似發條裝置的宇宙。個人被認為是一個巨大機械里的齒輪,可以嵌入宏大的官僚體制里。
然而在量子糾纏和相對論的領域,所有的事物看起來都像是新生的,互相關聯的。生命不再那麼像機器,而更像是無窮無盡樣式繁複的波動和粒子。因為過於複雜,龐大的社會工程項目似乎沒那麼可行,但是愛與深刻的人際關係組成的網絡,卻能產生令人驚詫的效果。
就像詩人克里斯蒂安·威曼(Christian Wiman)在他的著作《我明亮的深淵》(My Bright Abyss)中所寫,「如果量子糾纏是真實的,如果相關的粒子即使相距甚遠,也能以相似或相反的方式互動,那麼整個世界顯然就是有生命的,在以我們並不能完全理解的方式溝通。我們是這種生命的一部分,是這種溝通的一部分。」
我猜想,《星際穿越》也會讓許多人對日常生活層面之上和之下的陌生事實,產生一種徹底的洞明感。這就能使它成為某種文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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