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
你聽過Caetano Veloso的〈Cucurrucucu Paloma〉嗎?我建議你一定要聽聽。這是那種音樂:它就像一股繚繞的香煙,帶你的心神恍惚飄到一處你根本沒有聽說過的地方。在那裡你是熟悉的陌生人:一切都如同曾經發生過,但是你又不明所以;那些似曾相識的面孔,你一個也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你跟著旋律轉動,頭有點暈眩,然後,你看到鄉村,看到燈火,看到小酒館,冒著熱氣的Pizza,還有街上的水氣,紛紛在眼前閃過。你確定你認識這裡,但是也許是在很久之前。你可能有點困惑,因為你也知道,這其實根本就是一個,想像空間。
但是,為什麼就這麼親切呢?彷彿曾經,在這裡,在這種音樂打開給我們看的世界裡,我們度過一生的時間。那些溫度下的圖書,那些在異國的特殊感受。我們相愛我們分手,我們痛哭我們歡笑,我們消費過我們的青春期,可是最後一切歸結到對幸福的否定。這明明是不可能的啊為什麼呢?
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這樣的想像空間吧?這些空間都是我們用心情搭建起來的。你可以仔細梳理一下過往的那些歷程,是不是曾經也有那麼一些瞬間,有些東西如此清晰卻又無法準確說明呢?有沒有一些房屋,破舊然而緊緊抓住你的目光?有沒有某些音樂,不管你在哪裡,總是能讓你眼眶濕潤?有沒有一些記憶,儘管離開你已經那麼久遠,但是一旦想起,那些故事和那些人,就像飛機在晴朗的天空中拉出的弧線,淡泊然而蘊意深遠?有沒有一段故事,你不敢記述,但是一旦面對就無法自抑的呢?
一定是有的吧?我們的生活裡,總是會有一些主題,哪怕我們其實也不理解其內涵。那些被雨水打濕的日子,那些我們無法控制的想像空間,就是這樣的主題。這些主題任憑時間蹉跎,永遠年輕永遠近距離貼近我們。就像那天晚上。
寒流襲台的那天晚上,我戴著耳機上街散步。台北的街頭還是老樣子:熙熙攘攘的人群,步履匆匆的面孔,亂中有序的交通。我看著流水般的生活,然後就聽到那熟悉的樂曲和旋律,看見流水一般的身影和城市的痕跡。我必須承認我的脆弱,因為第一個音符跳出來的一刻,我完全時空錯亂你知道嗎?我彷彿回到那年冬天的倫敦,一個人在異鄉的那種恬適,寒冷中人與周遭的環境那種彬彬有禮的距離帶來的鬆弛,孤獨煥發出的最美麗的光暈,還有美術館前面的一點點的小清新。這已經不是現時的清晰印記可以承載的歡樂了,在想像的空間裡我們自己托起自己的面龐久久端詳。這已經不是用行動可以重新安排的秩序了,我們在想像的空間裡整理自己的儀容。
這就是我說的想像空間吧:我們因為失落而振奮,我們得不到的我們就開始建造。在這樣的空間裡,我曾經無意間在巷口的樹下發現你的足跡,我曾經在雨聲中寫下給你的詩。這一切我知道你還記得,也請你去聽Caetano Veloso的〈Cucurrucucu Palo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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