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嫺
最近「終結律師世代」成了熱門語詞。讓我想起去年底在公視播出、改編自德國律師作家馮.席拉赫(Ferdinand von Schirach)所寫的暢銷書《罪行》的影集,拍攝手法雖有點像德語慢版的《CSI犯罪現場》 ,不同的是,敘事者是從律師觀點來描述犯罪,而不是從警探的觀點。
我雖非席拉赫的書迷,也忍不住把《罪行》、《罪咎》這二本小說拿出來讀,說起席式小說所以風靡全球,與其說是因探討德國法律「制度」而引起熱潮,倒不如說是書裡呈現了法律「人」如何面對「人性」的這種共通性引發了共感。
看著身為律師的作者,以專業而貼身的微近距離,卻又刻意保持冷靜低調的姿態,把或者因為不小心也罷、或者故意也罷,被牽引到犯罪漩渦裡的人處境裡的「兩難」,如實地放到每個光怪陸離的社會中去作總結評價,層層抽絲剝繭,去蕪存菁後,再以文學的方式,俐落而精簡地呈現,且因為很少帶著主觀的評價,也不太對各種留下的疑惑多作解答,反而引人入勝,發人省思。
審案件也審理人性
尤其,作者敘事的方式,像是「解剖」一般,只不過,拿著手術刀的,不是醫生,而是法律人,而那些等待被肢解開的,不是人的身體,而是犯罪裡隱藏的人性。但法律人必須直視的,卻不僅是那些「有形的」傷口、還有「無形的」感情創痛;有時,法律人被迫要對這些難以衡量的「有形損失」或「無形失去」標上價錢,再進行市場喊價般的論斤秤兩、討價還價,以作為賠償。
法律人在解剖犯罪的人性過程中,看到的,卻只能是「鏡面裡的反射與照應」。因此,在審理案件的過程中,我們不得不也同時審理自己的人性。在犯罪仍未被消滅的年代,律師或者法律人也很難被終結,只是,當法律人穿起法袍,或翻開卷宗時,那把手術刀已握在手中,這手術刀也象徵著人心底層都想追求的那只「魔戒」,擁有至高的權力,一個可以決定他人生命、身體或者自由的權力,一個可決定多數人應如何行止界線的權力,一個可以合法窺探他人隱私秘密、甚至創痛傷口的權力。
壓抑對隱私的好奇
如何戒慎恐懼地面對權力的召喚,如何戰戰兢兢地節制對欲望的索求,如何壓抑對他人隱私窺視的好奇,如何對號稱為永恆不變的真理或者政權,保持一種警醒,永遠在不疑處起疑。翻讀《罪行》這類書本,或可作為我們這一代法律人共同省思如何「不被終結」的教材之一。
台南地院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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