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2015

不信東風喚不回

2005年我去了高雄。

那城的武德殿剛剛修復完成,委由某劍道協會營運,擬以深具日式文化色彩的劍道、花道等的教學、交流為主訴求。文化局同仁希望我能為開幕活動寫首詩,用於新聞稿、會場佈置、詩歌朗誦……,一魚好幾吃。做為文化局的「大家長」只要對局裡的業務有助益者、或是同仁的需求,似乎沒有推辭的理由。

我想到了菊花與劍、最燦爛時飄落的櫻花、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於是詩成〈劍意〉一首,最後一段:「當淚痕凝固我身/請容我迎風枯立/我將如菊花的凋落/與鏽蝕的夜色,一起吟唱/一支低沉而/斷腸的輓歌/這時,或許你會知曉/如此正是/我們最最莊嚴的葬禮」。

後來,覺得意猶未盡,又補寫了一首〈無武之境〉,第一段是這麼說的:「武即是無/無怨無仇無情無招/無招之招無聲無息/無聲,只見鳳凰花飄落/艷紅的花瓣在空中/微微一笑/是禪,禪中無我/禪即是花」。

為何我對武德殿這麼情有獨鍾?我的文學啟蒙期高中,三年就是在台中讀的。因為繆思上身,通體熱呼呼的,只要是文學書籍,也不怕消化不良,通通生冷不忌,軟硬通吃;對世界更是充滿窺探的無比渴望,特別喜歡飆著舊腳踏車,四處尋訪文化城的滄桑身世,一條陌生的街道,一家平凡的小書店,甚或枝椏恣意伸出牆外的含笑花……。那時的日式宿舍還不少,因此不覺得珍貴,直到有天在林森路發現演武場,雖然東洋味濃厚,卻雄偉氣勢,它的身姿從此永駐我心。

高雄的美好經驗讓我休假回台中時便趕去探視演武場,當時還是多戶共住的宿舍,巍峨的外表,藏著令人擔憂的變數。

果不其然,2006年就遭逢惡火肆虐。經文化局修復後,目前已委外經營。周遭環境做了妥當的清理,顯現出開闊的腹地,演武場自開館啟用以來,人氣迅速竄升,直逼宮原眼科。

台中中西區沒落已久,民間官方苦無對策,如此窘境其實有前車可鑒,那就是台北的西門町。我唸大學時,那裡可是年輕人休閒、購物、交友的天堂,次文化的橋頭堡,甚至有人稱它是台北的銀座,但城市發展東移後,繁華落盡,一度猶如鬼域,然拜捷運之魔力,迅即起死回春,不僅恢復以往生機,而且許多老舊大樓、房舍經過拉皮整形,脫胎換骨,成為時下最夯的商旅,是外國背包客喜愛的落腳處。

但台中的條件畢竟迥異於台北,中西區沉寂多時才因宮原眼科而甦醒,它在中山路、綠川之畔獨撐大局一陣之後,總算等到了演武場的陪伴,雖說兩相遙望,不過,年中又有市役所堂皇加入,從經營廠商的品牌形象來看,似乎可讓市民放心,先前市長官邸的官司陰霾應可順勢一掃而空,而且它正好是宮原眼科與演武場之間最佳的中繼站。

不止於此,同樣今年,或許秋冬之交,樂群街第五市場的日式警察宿舍將脫胎成台中文學館,目前剛整修完畢的外觀已讓人驚艷,散發出日式木造房屋特有的幽靜氣息,尤其那棵氣根如瀑的榕樹就像文化一般,只要有空氣,即使凌空垂吊、即使細如髮絲,也要往自家的土地生長。有了氛圍合宜的人文空間,接著是軟體的搭配,展覽、活動、交流……,我彷彿看到台灣文化協會再現。

當文化有了一點生機時我總更貪心了,所以只有這些還不夠,我想像演武場旁的刑務所宿舍群,如果也修復了,那麼一大片的靜與美,人文的力量就散發出來了。還有,還有,不要忘了巴洛克風的台中州廳和附屬建築群,它們氣勢壯闊,將是再現中西區風華的精鑽。

是啊,倘能如此,我就「不信東風喚不回」。

(本文原刊載於「台中好生活」創刊號

路寒袖(現任台中市文化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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