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美學音樂學

王祖壽
如果考流行音樂就能上大學，陳綺貞絕對是流行音樂研究所的必修學分，她就像現代文學必須研究張愛玲一樣。張愛玲在鴛鴦蝴蝶派的言情小說裡開創新視野，陳綺貞在流行音樂的煽情世界裡打通新血脈。

陳綺貞踏進歌壇這15年，正是音樂與社會不斷越界的時代，理念、信仰、價值不斷質變與重組，既有的價值觀不斷崩裂，流行音樂息息相關的娛樂業與傳媒如同流沙，往低處迅速靠攏，但陳綺貞的步調與內涵，卻像宇宙一顆獨特自在的行星。

去年初陳綺貞新組的實驗樂團「The Verse」，已預告去年底相隔4年的新專輯「時間的歌」，音樂素材更多元，取向更文學。「時間的歌」以序曲開場，鋸箭式弦樂有如電影配樂一般的蒙太奇前奏，引領純淨如山泉水般的空谷足音而出，勾勒音樂美學的衝擊與調和。

「柏拉圖式的愛情」古典的鋼琴音色與悠揚的手風琴絕妙的搭配，「雨水一盒」孤單至極的意象與暴烈的鋼琴尾奏，同樣都牽引出歌聲裡的悵憾與決絕。李雨寰、陳建騏、鍾成虎的編曲，在陳綺貞通往新音樂的風格上，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

歌壇女神通常可望不可及，但陳綺貞也是入世的。這次專輯推出前，我們先看到「時間的歌」演唱會，她以一襲紅紗面罩裝扮演唱「Peace& Revolution」，風吹遮眼紅紗，也掀起露腰衣角，狂熱的節奏鼓，飄盪著中東風的西塔琴，陳綺貞是有風情的。

她也深入群眾，演唱會有一段她手執收音器材，到漁港、九份、學校、火車站，甚至深夜的十字路口，採集各種聲音，後來在專輯裡聽「秋天蒙太奇」細瑣的孩童嬉戲人聲，更延伸到「漣漪」編曲的實驗性與環境音，在虛實間充滿音樂賦予的想像空間。

陳綺貞的音質清澈，透過她的生活哲思與實踐，將一頁「仙女傳奇」與市場價值建構出奇妙的平衡。她的演唱會可以是台北小巨蛋上萬人場場秒殺，也可以是數百人秘密小聚。

這樣的陳綺貞，當她高唱：「撐住我…」（流浪者之歌），或低吟：「放輕鬆…」（別送我回家），總讓生活逼迫下的人們，得以喘息。而這樣的陳綺貞，也在人心不古的新社會氛圍裡，引入周夢蝶、普魯斯特、楊牧，從看似艱深的文學人物取材，無畏媚俗眼光，企圖提升人性。
(樂評人、廣播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