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愷
繼《美麗境界》(時報)之後,西爾維雅.娜薩耗時10年再度完成《偉大的追尋──經濟學天才與他們的時代》一書,寫的是經濟學天才如何探究改變人類生活的社會機制,如何告訴世人環境雖限制人類發展的自由,但人類應思考如何擺脫限制,做自己的主人,追求經濟、社會、心理的行動自由。序言一開始,作者引用美國經濟學者加爾布雷斯所言:「幸福國家的經驗非常短暫。綜觀人類歷史,幾乎一直都是非常貧窮。」其實就已點出近代與現代經濟學探索的核心問題,在於如何透過經濟發展解決貧窮問題。
作者以20世紀上半作為焦點,這段時間經歷兩次大戰的破壞與惡性通膨,以及30年代經濟大恐慌,人類生活受到嚴重影響而陷於貧困。作者以鮮活筆觸讓我們如臨現場般,見識到經濟學天才如何樂觀面對困難複雜的問題,找出原因並提出解決的處方。這讓人想到電影《黑獄亡魂》著名的台詞:「義大利在博吉亞家族統治的30年期間,歷經戰爭、恐怖謀殺、流血事件,卻誕生出米開朗基羅、達文西以及文藝復興;瑞士雖享有同胞之愛,500年的民主與和平,他們創造出什麼?咕咕鐘。」唯有社會經濟情勢激烈變動才能激發經濟學天才的大智慧。
經濟學天才不是不會犯錯,卻能藉錯誤激發出全新的思維。1929年爆發經濟大恐慌後,費雪與凱因斯都一致主張政府應設法維持物價穩定避免通縮,讓經濟回復穩定;到了1932年,他們的理論已無法解釋為何經濟依舊蕭條,顯示理論遺漏某些關鍵的元素。費雪還是堅持錯誤的貨幣政策造成蕭條的論點,只部分修正他的理論;凱因斯則坦承他的理論未能了解經濟情勢,更因誤解而採取對經濟有傷害的作法,他因此放棄原來主張的貨幣政策有效性,重新檢視問題,才有《就業、利息與貨幣的一般理論》一書的問世。《一般理論》迄今仍主導總體經濟政策的制定,而費雪貨幣理論的影響就沒那麼深遠。即便同為經濟學天才,對問題與知識的追尋功力仍有所不同。
熊彼德認為經濟發展的關鍵在於如何運用手上的資源,工業革命後,人類運用資源的效率大幅提升,平均勞動生產力成長很快,但不同國家間的勞動生產力差距仍然存在,即使現今,所得最高國家的勞動生產力仍是所得最低國家的29倍。世界貧窮人口雖在減少,上述差距並未因全球化下資金與技術無障礙跨國移動而縮小。其次,個別國家經濟發展有奇蹟亦有災難,過去25年發展的成功,未必保證未來25年同樣能成功。不少開發中國家為了競逐經濟成長而犧牲民主,難道勞動生產力是衡量人類福祉的唯一標準嗎?
為回答這個問題,作者選擇〈與命運有約:阿馬蒂亞.森在加爾各答和劍橋〉一章作為偉大追尋之旅的終點,以阿馬蒂亞.森《發展即自由》一書所要闡明的主旨:「將經濟發展視為人類擴張真正自由的過程。」作為經濟學的終極關懷。阿馬蒂亞.森反對以勞動生產力作為經濟發展唯一的衡量標準,主張以政治自由、經濟能力、社會流動、課責透明與安全保護作為衡量標準,讓擴張人類實質自由成為經濟發展主要目標與手段。阿馬蒂亞.森長期研究饑荒與貧窮問題,發現民主國家不曾發生大規模的飢荒,由於民主國家允許人民對政府政策嚴厲的批判,使得錯誤政策重創社會的可能性不存在,因此民主制度是調和個人權利與經濟福祉的最佳機制。
經濟學不應只有方法而無想法,因此在經濟學原理第一堂課,我總會以這個故事提醒學生:某甲乘坐的熱氣球故障,降落在荒郊野外,向經過的路人問道:「請問我在哪裡?」路人回答:「你在氣球籃子裡。」某甲接著就說:「你一定是個經濟學家!」路人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某甲說:「經濟學家有三個特質:有問必答,邏輯正確,答案沒有意義。」
這本書讓人深刻體認到真正的經濟學是改變人類思考、生活與歷史意義的學問,它不僅值得推薦給想要瞭解經濟學到底能做什麼的人,更是那些終日躲在象牙塔裡推導模型自娛,不願主動探索當前台灣經濟問題的經濟學者必看的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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