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台北的簡單生活

華爾街日報

夜幕才剛剛降臨﹐華山1914文化創意產業園區（以下簡稱華山園區）里的人群已經開始越來越多。這裡位於台北市心臟地帶﹐以前是酒廠﹐現在已成了藝術中心。

一對對情侶從普利策攝影獲獎作品展覽中緩緩走出﹐而巷貓(Alleycat's)披薩店則有不少家庭在聚餐。在以侯孝賢2003年電影命名的咖啡時光(Cafe Lumiere)店裡﹐學生們都會點上一杯卡布奇諾﹐再前往旁邊的獨立電影院。

在藝術園區寬敞的草坪上﹐市民們正與自己的寵物朋友享受著溫暖的夜晚。園區主管Lee Chang-Fang微笑著說：“很多時候寵物狗比人還多。”

在多數亞洲大城市是看不到這種場景的。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或許會有一個人脈頗廣的開發商搶購下這塊價值10億美元、面積七公頃的地皮﹐然後修建起一座購物中心或公寓樓群。

歡迎來到新台北。其他亞洲城市可能正在攀比如何修建最華麗的摩天大樓或最眩目的購物中心﹐而台北﹐這個曾在80年代身為亞洲四小龍典型新興都市代表的城市﹐如今卻開辟了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

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台北市政府就一直致力於改善這個擁有260萬人口的城市的生活質量。市長郝龍斌(Hau Lung-pin)2010年在一次美化市容活動發佈會上說：“台北是一個以友好及科技迅速發展而聞名的城市﹐我們還想把它變成一個美麗的城市。”

台北市都市更新處處長林崇傑(Lin Chong-jie)說：“大家都知道台北是一個有著優質生活品質的城市﹐但光這點還不夠。我們想讓台北在亞洲的地位更清晰﹐其中一個方法就是成為一個創意城市。”

如今﹐北京、首爾和香港的那種強勢進取的態度已逐漸失寵﹐一種相對溫和的生活方式開始受到歡迎。優質的自然環境、可口的羊角麵包和稀有的黑膠唱片已漸漸戰勝最新款的勞力士(Rolex)手表﹐成為人們追逐的對象。在台灣最大的誠品書店(Eslite)24小時旗艦店裡﹐你會看到介紹城市悠閑一面的指南：隱蔽的茶館﹐還有出售手工縫制裝訂書籍的商店。

“簡單”和“慢活”是時下最新的流行詞。在位於信義區的四四南村(44 South Village)﹐每週日都會舉辦名叫“簡單市集”的農貿集市。這裡最早是安頓軍隊家屬的地方﹐後恢復成公共區域。去年12月在華山園區舉辦了兩年一度的以音樂、設計和美食為主題的“簡單生活節”﹐當時買票的人繞著園區排起了長龍。

華山園區是這股新思潮的代表。不過園區的變身用了近20年時間﹐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台灣民主化走向成熟的進程。這裡最早是台灣最大的酒廠之一﹐1914年由日本殖民者所建。直至1987年關閉前﹐酒廠一直出產米酒和梅酒。接下來的10年它一直被閑置著﹐因為政府對它的命運達成不了共識。

90年代末﹐一個先鋒派劇團開始在這裡進行地下表演。政府企圖將他們趕走﹐但遭到藝術家及其支持者的反抗﹐從而引發一場對華山園區命運的公開論戰。Lee先生說：“在台灣﹐所有事情都可以公開辯論﹐政府說的不一定就是對的。”最後酒廠在1999年被定為文化園區。

2007年﹐轉交給私營的台灣文創發展股份有限公司管理後﹐華山園區重新開放﹐從此便一路迅速發展。去年11月開張的光點電影院又為華山園區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家電影院造價9,000萬新台幣（約合人民幣1,873萬元）﹐由政府支持的台灣電影文化協會管理﹐侯孝賢擔任榮譽理事長。

然而﹐這並不是伴我長大的那個城市。作為父母一代就生活在美國的華人小孩﹐過去﹐我發現每次去台北只會讓我覺得美國那些幹淨整潔綠樹成蔭的街道更具吸引力。不過這一切都發生了改變。搬到亞洲近14年來﹐強制性的探親活動已變成了自願﹐灰蒙蒙的城市變成了我逛書店﹐享美食﹐輕鬆渡週末的地方。

我不是唯一一個愛上台北新魅力的人：去年﹐英國咨詢公司ECA International將台北列為亞洲最宜居城市第六名﹐排名超過首爾和吉隆坡。

台北在改善公共交通、淨化空氣和增加綠化方面的努力發揮了重要作用。市民收入增加也是一個因素﹐台北中產階級群體根基很深。不過﹐這些都還不足以解釋為何供應單品咖啡的咖啡館會迅速增多﹐為何懷著獨立精神的設計師們會日見增多﹐他們在諸如四四南村的“好﹐丘”(Good Cho's)、華山園區的“1914 Connections”等精品店裡出售著工藝品。台北是怎麼變成亞洲的波特蘭的呢？

我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台灣國立交通大學建築研究所所長龔書章(Kung Shu-Chang)。這位頭發灰白﹐和藹可親﹐有著理想主義傾向的學者列舉了很多原因﹐包括台灣在經濟放緩情況下對事務輕重緩急的重新安排﹐以及台灣對自身定位的演化。

他打開筆記本電腦﹐找出一張《Monocle》雜志中完美都市街區的插圖﹐並且指出這張圖和典型的台北街區有多麼相像﹐店舖面向街頭﹐居民樓和公園掩映其中。台北雜亂的市容遠不及他屏幕上的烏托邦﹐但都有著同樣的鄉村感。龔書章說：“政府想進行一場美化市容運動﹐但現在已經太晚了﹐這不是這個城市的風格。”

他和其他志同道合的建築師及城市規劃師喜歡另外一種方式。在政府讚助的都市再生前進基地項目的支持下﹐廢棄的倉庫和工廠被改造成了新秀藝術家和設計師的創意中心。我和龔書章先生交談的地方就在位於URS 21中山創意基地的全白色、寬敞的明日博物館里。這裡曾是一個煙草倉庫﹐如今這裡有了一個畫廊﹐許多年輕時裝設計師也把工作室設在這裡﹐租金也不貴。

當然﹐藝術家及其他創意人士並不是台北改頭換面唯一的幕後推手。好樣思維(VVG Thinking)佔領了華山園區的一個廠房﹐它是室內設計師Grace Wang最新的創業公司。Grace Wang設計過很多“破舊時尚”風格的咖啡廳和精品店。見到她的那天﹐餐廳樓下正在進行一場時裝拍攝。

Wang說：“我覺得有人想在這裡營造一種更深底蘊的文化。”聊天結束後﹐她帶我參觀了商店﹐向我展示了年輕設計師以及資深匠師的作品。這裡的東西比較雜──就是一個高端的跳蚤市場﹐書都堆在古董模樣的桌子上﹐有復古發條玩具﹐還有手工雕刻的日本木制廚具。

但是﹐在整個參觀過程中我都不禁猜想﹐在這個附庸風雅、輕鬆閑適的新台北生活﹐是不是有點退隱的感覺。如果你年輕、有才華而且沖勁十足﹐最好是在上海或北京開始自己的事業﹐這已是公認的事實。賣自製果醬、手工卡片和另類家具的一代不大可能會創建能與三星匹敵的公司。

龔書章說：“台灣越來越像一個養老院。”我也聽其他很多人這樣說過﹐他們有時是在夸島上的生活品質﹐有時則是在諷刺。

不過Wang卻有不同看法。她說：“台北變得越來越有意思﹐我們依然很勤勞﹐我們有希望﹐只要有希望﹐我們就有可以期待的未來。”

慢活台北：亞洲的波特蘭

行：港龍航空(Dragonair)和國泰航空(Cathay Pacific)都有從香港至台北的常飛航班﹐北京和上海則有長榮航空(EVA)、中國國航、中國東方航空及其他航空公司的航班。大多都是抵達桃園國際機場﹐乘坐出租車40分鐘可到達台北市中心﹐車費約1,000新台幣（約合人民幣208元）。在台北﹐地鐵是去往城市各處最快也最便宜的交通方式﹐不過出租車也很多﹐價格也不貴。離華山園區最近的捷運站是善道寺站。

住：喜達屋(Starwood)集團的W連鎖酒店也將其奢華的品牌氣質帶到了台北的W酒店。酒店位於熱鬧的信義區﹐共有405個房間﹐每晚房費9,600新台幣起（約合人民幣1,998元﹐網址wtaipei.com）。Grace Wang的好樣公寓(VVG BB+B)位於好樣餐桌(VVG Table)和好樣餐廳(VVG Bistro)樓上﹐老式公寓樓里有兩間翻修的工作室﹐裝飾著中式和歐式古董。你還可以去街對面的好樣本事(VVG Something)逛逛﹐這是一家出售藝術品、家居飾品和雜物的袖珍商店。公寓房間每晚9,800新台幣起（約合人民幣2,040元）﹐網址temptingplaces.com。

玩：華山1914文化創意園區週末人滿為患﹐所以最好是在工作日去。好樣思維最好提前預訂（網址huashan1914.com）。登陸urstaipei.net﹐查看URS 21（民生東路一段21號中山創意基地）是否有展覽。四四南村的簡單集市每週日舉行﹐一定要去“好﹐丘”嘗嘗它的不同口味的麵包圈（信義區松勤街54號﹐靠近台北101）。台北最老的街道之一迪化街有許多典型的日本建築。最近﹐好幾棟修復的建築都被改造成了文化及設計中心﹐可以去小藝埕(artyard.tw)的兩家店瀏覽日本和台灣設計師製作的陶瓷製品以及風格獨特的絲印面料。

Jennifer 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