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之旅，感動不斷
四月中旬去東京，是兩天一夜之旅。時日雖短，卻感動連連，實難以忘懷。
坐上華航班機，四十多歲空姐來問安道好。口音有異常，見其胸口名字是四個字，問其是否為日本人？報來笑容並答以是。這班是華航與日航聯合經營的，難怪會有日籍空姐。不過有其存在也加添了些國際味道，符合國際線之運作。
空姐端來了午餐，是日本箱膳料理，各道菜肴顏色美不勝收，猜想個個會美味可口。顏色刺激了胃口。盤上橫放著一個長型包裝，拿起一看，竟是一雙筷子。包裝上大字寫著「美意延年」。原本看不清「意」字，問之空姐，所得回應是不知道，但接著說要去請教他人。興高采烈回來答覆，說是「意」字。筷子包裝上的字義方被旅客知為美意延年。旅客心想，這書法廣告不易讓消費者一目瞭然動心懷，算是效果高的信息傳播嗎？倒是空姐不厭其煩向人請教的顧客服務，感動了旅客，讓旅客經一事長一智。
旅客又在筷子包裝紙上發現一排小字，寫著：「愛惜地球資源，歡迎攜帶下機重複使用。」旅客佩服華航也加入了世界性環境保護活動，不免豎拇指稱讚之。用過而來保存且再用之，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日常小事，卻能因此刺激旅客興起環保意識，今後推動環保工作，華航則是做了一件功德。這該鼓掌鼓勵。
下機通過出境通道，橫布條處處高掛著，其上寫著「YOKOSO JAPAN」。橫布表示著歡迎旅客來日本，眼觸之心也動。布幕代替接客，旅客走愈久心動愈久。真是好設計的歡迎方法。
前往旅客服務臺。欲問前往大倉大飯店之方法。櫃臺有二人，較年輕女性站起來，問明服務要項。答以：「接駁車剛開走，剩下者有二法，一為電車，一為計程車。」電車需要換車，覺不妥當，詢計程車之需時與需錢。得答為約需五十分鐘，需錢約七千到八千日圓（約新臺幣兩千一百到兩千四百元）。乃上計程車，請其直駛目的地，並問司機時間與車資。回答是：「約二十五分鐘，車資則為七千日圓（約新臺幣兩千一百元）。」一問有二答，感奇怪，再問車程為二十五分鐘或五十分鐘，並表示對旅客服務臺小姐之不滿。該司機則回答：「客人別不高興。該小姐給你的回答為五十分鐘，應是包含萬一塞車的時間。」該司機真會為不認識的小姐解圍，日本人真會體貼自己同胞。這種說詞對外國人而言，既感不可思議又覺溫暖可取。
到達目的地大倉大飯店時的時間與車資正如該司機之言，這種正確性亦令人歎為觀止。旅館門僮助筆者卸下行李時，從門後走來了半老紳士，該半老紳士見面就說：「賴先生你來了，我們正等著。」奇怪，初次見面就知賴先生？懷疑何以知之。不去狐疑又心不安，然而懷疑有何意義，心一橫，斷定這就是日本人接客之道，如此心安了。
到櫃臺登記，交上近二十年未使用之會員卡。櫃臺服務員將會員卡一插進機器，仰頭對我笑說：「賴先生你很久未來本店住宿，本店依舊歡迎你。」一覺尷尬又覺好奇地問：「我的會員卡還有效用嗎？」得到的回答是：「本店給你永久卡。」這句回答，令頭腦一醒，大倉大飯店一定是把失效的舊卡換成今後可持續使用的新卡。這一張卡之更換，使筆者對大倉大飯店泛起一種未能言喻的好感。登記完畢，又是半百紳士領我往十樓房間。路過大廳時看到龐大的檯子上之櫻花正盛開著，所綻放的朵朵櫻花，似在歡迎遠道而來投宿的旅客。
看花想人。那磅礡氣勢，長在巨岩上的櫻花，應是友人奧平清鳳女士的創作。她是日本生花流派的掌門人，是石草流的家元（註）。大倉大飯店的大廳、走廊、客房等需要鮮花來襯托其高雅的地方，都有她的生花藝術活躍著。
半百紳士引著筆者走過通道、大廳、電梯……等，與相會的人總是行點頭禮，那麼自然、有序，令人感到如入禮儀之邦。這種親切、和諧之環境何處可尋？十樓房間一到，他啟門後，請筆者進房，對設備一一詳細說明，而後望著客人後退到房門，遞上名片時邊說祝福。名片拿來一看，始知是飯店店長（支配人）。如此受寵真覺慚愧不已。店長的服務感動了客人。
打開行李箱讓各項物品各就定位後，就向旅館大廳前行。到了大廳，已有一位半百婦人佇立在石草流生花前。花大而人小，不知她如何去插枝生花的。對她讚美幾句，她則遮半臉笑笑。是她，奧平女士要帶筆者前往堀貞一郎宅邸的。
坐上她的車子，待她調整好導航器，車子就開動。她說：「這是送花的貨車，請勿介意。」如此貨車在送花，則被送的鮮花真是有福氣，有貴氣。可在各種有氣質場所，經過奧平女士的妙手與設計變成插枝生花而動人感官，嘉惠人群。
跟著VOLVO汽車的導航器走遍大街小巷，穿過鬧街靜路，沒想到東京都區這麼大，走了五十分鐘，導航器也許累了，發出聲音來。好在不是怨言，而是佳音，表示五分鐘後可到目的地。只是開車的奧平女士卻慌了，不知左轉或右轉。於是停車打電話給堀宅家人求救兵。不久堀宅家人微笑著現身於眼前。從此依據手指方向將車慢慢開往堀宅，而不再依循導航器了。
車子到宅門時，堀貞一郎家屬在兩位小姐領隊下，整齊排成一列歡迎來客。一踏進門，就見堀貞一郎的遺像。露齒微笑的遺像，那麼親切地對著來客，給來客有久逢的欣慰。既喜又悲的感情同時湧上來，喜而泣的感受同時迸出，真不知如何言喻。遺像旁邊置放著白布裹著的方形箱子，定是其納骨盒，向著遺像、骨盒行禮，合掌再三。真不相信，看慣的魁梧巨大的堀貞一郎變成了裝在鏡框骨箱裏。生與死就是有這等差異？望著遺像，他對著我微笑不語，而骨箱也默默不語，真不信交往近半世紀的二人竟如此面對。淚正出眼眶然不敢擦拭，只好任其流。
堀家二小姐說明堀貞一郎去世當夜，大雪下個不停，讓人擔憂會發生雪災。所幸在半夜，大雪停了，但不幸的是，堀貞一郎的呼吸也停了。是天人同悲的時刻。
堀家大姐說：「父親把賴先生的來信放存在一個盒子裏，我拿來給你看。」她從堀氏書房取出已裝滿信件的盒子來展示。那些信件裏寫著筆者對他的病體之關懷與治病有關的日本出版品。他曾來信道謝。誰知去年八月發現胃有狀況，而今年一月就往生了。病魔無情地奪取了這位有創意、願助人、愛樂活的寶貴生命。真是天令人怨。
堀家二妹則回憶小時候全家與筆者同遊富士山、熱海之樂事。那時候堀貞一郎剛買馬自達品牌汽車，對筆者得意說：「我的客戶產品，正在為它推廣告活動。」笑臉、汽車，鮮明地進入眼裏，堀家二妹又言及堀貞一郎交遊廣闊，如賴先生將父親文章翻譯為中文而以書籍出版，又有舊同事為先父製作等身大海報以便在追思會上使用，真不知如何感謝大家。該海報的標題寫著：「執著於服務精神極致之追求，嚴格要求中有柔情溫馨，愛家庭，狂工作，以美夢與魔法引導人人的故事。」而畫面則是米老鼠偶與堀貞一郎照片。顯示著二者之密切關係。筆者望之，不免湧出無限回憶之愛意，無法不受吸引而與之合照。是與等身大海報，是與堀貞一郎（海報中）合照。此刻應會成永恆。
堀家大姐說：「先父生前曾創造百件陶藝品，為完成其遺願，將於十一月與其陶友作品共同舉行發表會，並行追思集會。」堀貞一郎生前曾贈送花瓶、杯子等陶藝作品給吾夫妻，令人愛不釋手，觀賞，愛用是日常樂事。是故，回答堀家大姐說：「願提供堀氏遺作。」堀貞一郎人走了卻有作品留在人間，思之自己有何？不免心虛。只有悔少時不努力。
在堀家追憶堀貞一郎往事近一小時，心中充滿感動，陣陣覺幸福半生有此友人。在辭別堀家後的回程車上，默默不語，將目的地交給車上導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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