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2013

飲鴆止渴的非典型對策

工商時報

2008年爆發的金融風暴,令全球經濟病來如山倒,以美國為首的先進「重症」國家,莫不以量化寬鬆(QE)為震撼療法。近五年來,究竟「QE是解藥或是毒藥」,正反多所辯論。由於藥到病未除,各方對應否加重QE量劑抑或換藥治療,亦莫衷一是,因此形成「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的兩極現象。

信者恆信的代表,非美國聯準會主席柏南克莫屬。他日前在同為英語系的倫敦政經學院(LSE)演講時,高舉「三不」辯稱,低利率與QE政策「不會觸動貨幣戰爭、不會以鄰為壑、不會傷害新興國家」。他甚至大言,這些措施旨在提振全球經濟,因為一旦先進國家復甦反彈,必能將外溢效果移轉給其貿易夥伴,反而是嘉惠鄰國之舉。

身為美國央行總裁,柏南克有義務協助本國經濟復甦,就算低利率與QE是以鄰為壑,也無可厚非。但他在LSE的演講卻再度露骨地展現「美國核心,恩澤天下」的霸權心態。按柏南克的邏輯,就算美國是金融風暴的禍首,但因為開發中國家多得仰美國市場鼻息,所以不管美國QE的副作用如何難耐,「貿易夥伴」都得逆來順受,否則就分不到美國經濟復甦的一杯羹。他只差沒要貿易夥伴對美國的所作所為說謝謝。

在同樣的邏輯下,LSE所在的英國、歐洲與日本等先進國家,都是美國的我群團體,在這些國度裡,「低利無罪,QE有理」,因為它們都是開發中國家必須仰望的出口市場。如此一來,也可以解釋何以美國默許日相安倍上台後的一切激進財金措施,包括容忍日圓劇貶。

然而,柏南克忽略的是,當前世界已非由G7(七大工業國)說了算,美國或許還是許多開發中國家的重要出口市場,但這些貿易夥伴也已非吳下阿蒙。對於已開發國家濫印鈔票,導致熱錢亂竄,卻無助於自身結構性改革,廿國集團(G20)裡的G13早就厲聲譴責,如今柏南克無視QE之弊,反而將其捧成靈丹妙藥,豈不令開發中國家氣結?

究竟QE之弊何在?正所謂旁觀者清,日前應邀出席本報論壇的中國銀監會前主席、現任中山大學嶺南學院名譽院長劉明康就有一番深刻見解。他直指,各國QE政策都只是在買時間,沒有解決結構問題,更有甚者,可能引發再通膨、再投機與資本大移動等三大風險。劉明康認為,全球經濟「病去如抽絲」,2013至2015將是非常緊迫的時期,真的要走一步看一步。

換言之,全球「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的日子還沒完沒了。在美國,儘管近來經濟指標迭傳佳音,華爾街更是一片欣欣向榮,但這種美元資產獨強的現象反而令人擔憂。有末日博士之稱的投資大師麥嘉華(Marc Faber)近日便點出,Fed多印的鈔票並未讓經濟體系雨露均霑,而大多流向金融服務業與有門道的有錢人,一般中產階級幾乎得不到好處。

這些新增資金推升股市、房市、原物料價格,製造更多資產泡沫,一旦泡沫破滅,誘發系統性風險,對投資信心的二度傷害不容小覷,更遑論擴大貧富差距的鴻溝。

在日本,安倍新政備受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與史蒂格利茲讚揚,在國內卻毀譽參半。學界支持者認為日本既已病入膏肓,死馬當活馬醫,必得使用非典型手段,例如強設通膨目標至2%。在另一方面,企業界固然樂見日圓貶值提升出口競爭力、也期待通縮有救,卻擔心安倍政權走鋼索,一個不留神,就從高空墜落,反而得不償失。也無怪乎日本駐中國大使、前伊藤忠商事會長丹羽宇一郎要形容安倍經濟學有如巫毒經濟。

安倍新政的最大癥結,仍在於救急(買時間),對於可能動搖國本的「人力」危機卻未對症下藥。一方面,日本人口急速老化減少,另方面未經培訓的速食勞工卻與日俱增,兩端都在啃食老本,衝擊之深遠,絕非靠貨幣貶值、消弭通縮或擴大支出就可以扭轉。

在歐洲,被歐債搞得焦頭爛額的歐元區高層,也嘗試在賽普勒斯進行非典型療法-由賽國當局對銀行大戶課徵存款稅,以換取紓困。為何不先對葡義希西(PIGS)等歐陸麻煩製造者下手,卻挑賽普勒斯開刀?誰叫賽國金融體系背負了幫黑幫洗錢的原罪,又誰叫賽國是小國,註定被人欺!

然而,這兩個理由真的夠義正詞嚴嗎?金融風暴之後,「銀行大到不能倒」的神話固已破滅,但支持銀行運作的信用鐵律並未瓦解,不管錢在存進銀行前是黑錢或白錢,一旦進入銀行體系,就該受到信用制度的保障,除非洗錢罪證確鑿。類似賽國以政治力強徵收「存款稅」的作法,在民主社會誠屬罕見,也難怪有媒體要直呼此舉乃史上最大銀行搶案。更令人擔心的是,現行歐元區掌權者未來似乎有意在歐陸如法炮製,殺雞取卵的結果,不僅將賠上當事國的金融信用穩定性,甚將對歐元區金融體系的既有運作,投下不可測的變數,製造出更難以收拾的「黑天鵝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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