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賣茶之路

成音
考完研究所考試的那一年春天，我對前途一片茫然。時在人力銀行網上接獲一家位於南投仁愛鄉茶行的門市人員錄取通知，於是自臺中市搭車上山面試。初來山地鄉，茶行老闆親切地招呼我，介紹環境。茶行背後即是處於乾涸期的萬大水庫，位於群峰之間，環境清幽，備有簡單乾淨的宿舍。和茶行經營者交談後，計畫在隔日開始試用，於是我有了一個下午的假期認識環境。

茶行附近是莫那魯道紀念公園，春櫻已謝，樹影蔥蘢。在附近漫步，眼前一棵挺拔的大樹，淡紫色的雅致花朵滿佈枝頭，也謝了一地。走遠些，有小路往山上的宮廟而行，路上樹立了紅色的鳥居。順勢往山下走去，仁愛國小附近有大紅的朱槿花盛開，與許多不知名的小草花。天色漸晚，山坡上小教堂亮著溫暖的光。哦，多麼可愛的地方！

然而茶行老闆娘卻對我的學歷背景有顧忌，特別私下找我談。她起先客氣地對我說：「這裡不是適合創作與研究的環境。」好聽話說在先，真正的顧慮才說出口：「臺大畢業的要賣茶，如果是像天仁茗茶那樣的大公司還說得過去。你要在這個小地方賣茶，根本用不著念到臺大，你能承受得住這種社會壓力嗎？」我當時回答：「臺大畢業也有賣車、搞房仲的，那麼賣茶有何不可？」老闆娘還是以世俗的價值觀說：「賣車、房仲，和賣茶給人的社會觀感是不一樣的！」

老闆娘身為商人的觀念看來是顛躓不破了。最後，只好以我的體質喝茶會倒胃，不適任為由撤銷了這次的錄取通知，只因夜色已深，在員工宿舍留宿一晚。

一直以來，我的夢想一直是做簡單的工作，過單純的生活，卻因為自己在外人眼裡看來的「高學歷」被剝奪了這個夢想。我可以認為職業無貴踐，然而世人無法接受一個臺大法律系畢業生到深山中賣茶—突然間，我明白了一位同齡的法律系年輕詩人在投考東華創作與英語研究所時被報導，其中一句大意是：「勇於辜負社會對法律人的期望。」而對其詩藝嘆為觀止的我，旁人只能安慰「能者多勞」，繼續認命地讀法律、接受考試的不斷試煉，卻離自己真正的夢想越來越遠。「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在嘆息之餘，我往路旁的路燈按下快門，鏡頭中的燈光竟轉為綠色的光芒。我告訴自己，綠光可是幸福的預兆呢。無論未來的道路多麼狹窄崎嶇，我都希望能相信自己始終幸運，無論順境逆境都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