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9/2014

新書講述日本民族的堅忍與頑強

紐約時報書評

Jens Bonnke
三年前的3月份,日本發生了史上最嚴重的9級地震,它導致的海嘯使15000多人喪生,使數以萬計的人無家可歸,將很多村莊整個從地圖上抹去。它還導致福島核電站出現故障,使該地區受到核污染,日本政府因此縮減核電計劃。
地震發生時,我住在北京,我看到中國媒體的報道從通常對日本的不友善轉變為對日本人忍受苦難的堅忍精神的尊敬。有一張照片出現在中國的電視和報紙頭版上。它是一張對日本人的航拍,領取救災物資的人排成了一條蜿蜒而永遠有序的長隊,其中包括小孩和老人。驚訝的中國人的反應是:想像一下一個社會裡的所有人都願意耐心地等幾個小時,而不是你爭我搶地擠到最前面。
大衛·皮林(David Pilling)從2002年至2008年擔任《金融時報》東京分社的總編。他也是在北京就任新職位期間得知地震發生。他很快返回日本報道那次災難和它的後果。他構思了這本書,說目的在於「描述這個在歷史上不斷戰勝災難的頑強不屈的民族」。
了解日本的人都知道,堅韌不拔是被日本人高度讚揚的個人和集體品質。像ganbaru(意為「忍耐」),ganbatte(「堅持下去」)和gaman(「勇敢的決心」)這樣的詞經常出現在日本人的對話中。在日本對自己歷史的描述中,挫折和它帶來的勇敢的振作扮演着主要的敘述角色(很像美國對自己過去的理解主要是不斷地向西挺進)。這也是皮林構建自己故事的方法,開頭和結尾都是關於滿目瘡痍的東北地區的毀壞和恢復。中間部分是對日本應對災難的漫長記錄以及對日本近些年政治經濟情況的詳細討論。最近幾十年經常被稱為日本經濟在20世紀80年代繁榮之後「垮掉的幾十年」,但是皮林指出,這種說法是一種誤導。
對災難中心地點的報道將引起所有讀者的注意。皮林生動地重現了一波波不同的破壞。首先是地震,「持續了漫長的六分鐘」。然後是海嘯,它不是葛飾北齋繪畫中著名的達到頂點的單一「大浪」,而是有些地區的海平面上升了130英尺。皮林描述了一個多層體育館,鎮里的人躲在裡面等海嘯結束。水充滿了大樓,60多個人被困在裡面淹死了。皮林及時趕到東北地區,目睹了下一個階段,倖存者們穿過被夷為平地的家園,尋找親人和物品的蹤跡,整個居民區都消失了。這些場景立刻讓我想起了約翰·赫西(John Hersey)的《廣島》(Hiroshima),雖然兩者的原因明顯不同,但是它們最長久的破壞都源自輻射。
在這本書的結尾,皮林回到了東北地區,當然是發現人們在堅韌不拔地對抗苦難。其中包括一位攝影師朋友,他勇敢地多次探訪事故核電站附近的「禁區」,記錄那裡發生的情況。
在開頭和結尾之間的分析章節里,作者認真研究了日本對一系列外來勢力的態度,先是警惕地嘗試接受,而後是既恐懼又憤恨地躲避。首先是中國;然後是殖民時代控制了亞洲其他地區的西方工業化國家;然後是過去60多年來日本的征服者和同盟國美國;最近是它的亞洲鄰邦們。其中的大部分主題和插圖都似曾相識,從日本對自己獨特性的迷戀——「英國的雨和日本的雨很不一樣,」東京的一位教授對皮林說——到「二戰」後「擁抱戰敗」戰略的後果。《擁抱戰敗》是約翰·W·道爾(John W. Dower)1999年關於該主題的著名圖書的名字。
在我看來,皮林根據自己在日本當記者的經歷對21世紀日本的描述更有啟發性。他在日本的大部分時間裡是小泉純一郎執政。這位首相派頭十足,執政時間較長,頭髮蓬鬆柔軟,皮林稱他為「留着額發的武士」。這些章節,以及對現任首相安倍晉三的「安倍經濟學」的分析,對於我們衡量來自日本的新聞有幾點價值。
首先,可能最讓美國讀者驚訝的是在幾十年的「失敗」和經濟停滯之後,現代日本是個富裕而適於生活的經濟、科技大國。中國最近在總量上超過了日本,但是中國的人口是日本的十倍。日本是世界第三大經濟體,是英國和法國經濟量的總和。皮林提醒我們,日本的汽車「現在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好的」。在幾乎所有的先進行業,從生物技術到電子工業到航天科技,關鍵部件都來自日本公司。「他們都在談論日本的衰落,」一位日本朋友告訴皮林,「但是這裡的街上沒有坑,這裡的汽車質量很好,這裡沒有暴力,空氣乾淨。挺好。」
皮林還有用地講述了日本既想與亞洲其他國家融合——特別是中國——又想保持獨特性的矛盾心理的發展過程。在日本軍隊被驅逐出中國約70年後,這兩個國家之間的敵意更深了。這種緊張關係的一個長期根源是中國政府的反日宣傳,可能是為了轉移民眾對政府的不滿吧。本書中預見了當前的刺激因素:安倍政府一系列獨斷的民族主義行動。日本、中國和美國的經濟都比各自的政治體系更強勁、更現代。就像卡雷爾·范·沃夫倫(Karel van Wolferen)在《日本權力構造之謎》(The Enigma of Japanese Power,1989)中做出的著名論斷那樣,日本在這方面的問題是缺乏政治問責中心,或者說缺乏一個能對日本前進方向做出決定並承擔最終責任的人。皮林解釋了情況後來發生了什麼變化,以及為什麼儘管如此,這個結論總的來說仍然正確。
皮林在描述自己的觀察時,特別是最近遭受災難的人們和地區的情況時,他雄辯而直接。而在總結政治、經濟和社會問題時,他似乎本能地過於避免作正面回答,好像他最擔心的批評是誇大其辭。「如果說快速老齡化不是重大挑戰,那是愚蠢的。」「如果認為一個單一事件,甚至包括2011年3月的海嘯這樣的重大災難,能在一夜之間改變這個社會,那就太草率了。」「不過我們應該警惕,不要只看表面。」
我同意所有這些觀點。生活是複雜而矛盾的,在日本更是如此。但是皮林在這本有價值的書中講述的故事比這些委婉暗示要更清晰。就像他說的,「雖然有『垮掉的二十年』和多方面的問題,但是認為日本已死的報道是言過其實。」
本文作者James Fallows是《大西洋月刊》的國內記者。他寫了四本關於亞洲的書,最新的一本是《China Airbor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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