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昌
一票台灣導演和作家,包括柯一正、吳乙峰、戴立忍和駱以軍等人,上周發起「不要核四,五六運動」。他們在自由廣場前帶領民眾做「反核健康操」,誓言要延續三○九廢核戰線,不達停建核四的目的,絕不終止。
幾個月前,柯導宣布要以人生的餘命感(生命僅剩的最後一口氣)為下一代拚搏時,已向外界預告他會有所行動,他雖是一個老頑童,卻說到做到,被視為去年最夯的流行語「我是人,我反核」,即體現了他的決心。
「不要核四,五六運動」就是行動的具體實踐,而他號召周末下班後的素人反核,讓我想起了日本的「星期五革命」。
「星期五革命」指的是東日本震災屆滿一周年後,每個周末在首相官邸和國會議事堂周邊上演的群眾遊行。最初原本是一些從事照護工作的年輕人,發起用蠟燭包圍國會的示威活動,結果這項具有創意和實驗性質的紀念活動,最後竟演變成定期的群眾聚會,並且以近乎革命之姿,在日本掀起風潮。
每逢周五傍晚,以「首都圈反核電廠聯合會」名義發起的群眾運動,如滾雪球般快速成長,從剛開始的二千多人到七月下旬包圍首相官邸,堂堂邁向十萬人的紀錄;這波「星期五革命」是日本自六○年代安保鬥爭之後,規模最龐大的遊行示威。
日本曾經歷長達二十年以上的失落年代,在此之前,經濟發展所需的穩定壓倒一切,不僅使得左派勢力被壓制,也讓原先朝氣蓬勃的民間社會力漸趨沉寂。日本人對政治向來疏離、冷漠,直到福島核災之後,土地的傷痕和人民的悲痛,重新喚回抗爭精神、激起公民意識。
我不知道台灣的反核運動是否有從東瀛經驗中獲得啟示,但,兩者在運動本質、目標及手段上是有若干異同,日本的「星期五革命」能不能在台北街頭複製,需要更深入的觀察和檢驗。
福島核災曝露了官僚顢頇與東電欺矇,早已左支右絀的民主黨政府,施政滿意度一路下滑,民間聲望慘不忍睹。因反對重啟關西大飯核電廠而匯聚的群眾,某種程度而言,也是對野田內閣的不信任運動。
這是一場自發性的群眾運動,既欠缺組織領導,也沒有資金奧援,遑論政黨介入。然而,每個星期五相約東京街頭的聚會,卻風雨無阻地持續了下來,並且以一種井然有序的運動方式,緩慢而沉著地向前推進。
當時日本媒體曾在觀察一場十多萬人的遊行時描述,「沒有政黨色彩的看板與傳單…,儘管距離首相官邸還很遠,已無法再前進了,但民眾站在原地高喊『反對重啟核電廠』的口號…。在沒有大鼓助陣之下,不斷大聲疾呼近三十分鐘,簡直就像是艱苦的修行哪!」
母親帶著孩子,上班族結伴同行,年輕情侶相偕而來,無論識或不識,他們在周末的東京街頭見。有人抱著要讓核電廠消失的信念,直言要透過抗議遊行催生公民投票制度;也有人認為,只有持續發聲,才能創造一個為大眾自由表達意見的公共平台。
這樣一股看似平淡無奇、實則觸動心底的庶民心聲,讓媒體見識了素人反核力量的強大。對於日益僵化的日本政局,反核團體明瞭,與其期待政治家傾聽民意、等待做出改變,還不如起而行,叫有權力主導決策的人聆聽街頭聲音。
一位社會學者曾以「新日本的起點」讚譽「星期五革命」所帶來的社會意義。但諷刺的是,在民主黨慘敗下台後,起而代之的自民黨,卻一改選前信誓旦旦保證要建立非核家園的態度,安倍政府不僅著手修改「二○三○年實現零核電」目標,也開始評估重啟核電廠的必要性。
街頭革命是否不敵政治現實?倘若安倍推翻了民主黨執政時的零核電承諾,這確實是日本反核團體的一大挫敗。即使是曾經歷像福島核災如此巨大的人間悲劇,即使民間的反核能量是如此驚人,在震災兩年後的今日,經濟掛帥的政治選擇依舊是贏家。
與日本一衣帶水的台灣,能否從這場核電攻防戰中汲取經驗呢?那些似曾相識的遊行場景,可能讓人產生「星期五革命」在台灣重現的錯覺,以為社會參與層面擴大,非核家園指日可待,但真要回歸現實面,才發覺反核的路還很漫長。
不過,對反核者而言,他們並不畏懼拔河,因為台灣這條路已經走了三十年,這一代沒完成的夢想,下一代總會接棒去實現。
「星期五革命」指的是東日本震災屆滿一周年後,每個周末在首相官邸和國會議事堂周邊上演的群眾遊行。
(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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