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比薩克思等待的那刻

陳嘉銘
南非前大法官奧比薩克思，在南非國喪之際，國際人權日當天，帶著家人訪台7日，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給予4場迴腸蕩氣的雷震民主人權紀念講座。奧比是和曼德拉並肩作戰的同志，當前舉世憲法學者最熱門的研究對象。他給了南非一個新的憲法，新的國家，新的民族。
奧比大法官在台灣最後一場演講是轉型正義和民主和解。他從南非國民黨政權對他的炸彈攻擊回憶起，當時他忽然完全進入黑暗中，黑暗中有聲音說，是汽車炸彈。
「這是每個自由戰士都在等待的一刻。」他在台上太過平靜和溫柔地說，說得好像「等待」變成「期待」那樣夢幻。
他失去了一隻手和一隻眼睛，在醫院中他收到一封信：同志，我們會幫你復仇。但奧比說，他不要那樣的復仇。他要的復仇是一個以進步、人性、成熟和更有尊嚴的方式，處理生命議題的未來南非。如果他的加害者在這個新秩序中，沒有明確證據被釋放，他會很高興。
南非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運作後，奧比在一個宴會上遇到當時埋汽車炸彈的亨利。他們幾年前已經見過，那時的亨利踢著軍人的步伐。亨利整個人在發光，和奧比說，「我去真相與和解委員會說了，我什麼都說了，我和每個我傷害的犧牲者都說了。」奧比這次用沒有被炸斷的手和他握手。「亨利整個人在發光，我幾乎快昏倒了。」但宴會中途，亨利忽然離開，回家整整痛哭了兩個禮拜。

陳述真相達成和解

知道亨利痛哭的反應，對奧比來說極其重要。奧比說，如果有天他坐在公車上，遇到亨利坐在旁邊，他終於可以說，「亨利，你最近過得如何？」「因為我們開始住在同一個國家，分享相同的價值，能夠對這個叫南非的國家表達尊敬，這個我們曾經是敵人的國家。」
奧比說，這個力量非常的強大，這是為什麼以真相與和解為基礎的溫柔復仇的轉型正義，遠遠超越送亨利去坐牢。
加害者說出真相，在公眾面前哭泣，最重大的意義，是幫助他，幫助所有南非人，開始願意相信彼此，可以、也願意住在一個分享著進步和尊嚴價值的南非。這些真相不是事實和邏輯的真理，它們是經驗生命的真理。
日內瓦流亡哲學家盧梭說，如果你只是人權主義者，你會公正，你會有人性，沒錯。可是，只有愛國主義者，深深地愛他們的政治社群的公民，才會有「堅決」這個德行，不畏任何艱難險阻，保衛你每一個同胞的生命、正義和人性。奧比是個人權運動者，是個自由鬥士。透過一個個加害者陳述真相，達成和解的力量，源於他對南非，他夢想的進步南非，完全徹底燃燒的愛。

中研院人社中心助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