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9/2012

那種類似於霍亂癥狀的痛苦愛情

The New York Times
MICHIKO KAKUTANI

《霍亂時期的愛情》是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耀眼的新作,它是一部老套的愛情故事,優雅地脫胎於標準的浪漫小說(秘密的情書、單相思的激情、至死不渝的山盟海誓、漫長而憂鬱的海上蜜月);同時又是對愛情各種形式的剖析:少年過於熱烈而又失去理性的愛情,經歷過失去與悲傷的成熟之愛;詩人筆下不朽的空想愛情,妓院與汽車旅館裡沒有愛的愛;婚姻之愛與通姦之愛,精神之愛,肉體之愛,甚至還有那與類似於霍亂癥狀與痛苦的愛。

這部小說另一重要的主題,與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一樣,就是時間——過去的時間如何決定現在,記憶如何改變與挽救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小說通過一位女人與兩個男人的故事,向我們展示了愛情在時光中改變與堅持的方式,也向我們展示了對死亡的恐懼不斷地改變我們理想與目標的方式。正如在其傑作《百年孤獨》中一樣,加西亞·馬爾克斯描繪了一個虛構的拉丁美洲的精神地圖,鏡頭在筆下人物的命運與一個飽受天罰與內戰的國家的社會歷史之間來回切換;如此一來,他提出了一種時間的輪迴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前事與前世的變奏。


《霍亂時期的愛情》把背景設定在一個充滿階級衝突的城市,而不是孤零零的村落;時間跨度是半個世紀,而不是一百年。尤其令人注意的是加西亞·馬爾克斯在風格上的轉換。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在這部小說中隨處可見:一位男子教鸚鵡說法語和拉丁語,後來為了把任性的鸚鵡從樹上弄下來而摔死了;一個算命的對兩位年輕女子命運的預言絲毫不差;不少失意的戀人吸入氰化金的香氣來尋求自殺。不過,與作者此前的作品相比,魔力在這裡收斂不少,幻想的飛行更加安全地着陸於平凡生活的世俗現實中。

這個故事非常簡單,說的是費爾米納·達薩(Fermina Daza)——加西亞·馬爾克斯筆下又一位堅強的女性——和她堅持不懈的追求者費洛倫蒂納·阿里薩(Florentino Ariza)的故事,這位過於浪漫的情種追求她如今已有51年9個月4天。兩人初次相遇在19世紀——她是13歲、在女隱修會學校接受教育的朱麗葉,是一心想在社會上發跡的新貴的獨生女;他呢,一位年輕的電報員,“在他的社交圈裡最受追捧的青年男子,會跳最時新的舞,會背情詩。” 費洛倫蒂納對費爾米納一見鍾情,在信中向她“山盟海誓”,最終贏得了她的芳心。

“兩人除了思念對方,無計可施,”加西亞·馬爾克斯寫道:“夢見對方,回信後便都急不可待地等待對方的來信。無論是在那個令人發狂的春天,還是第二年,他們都沒有機會跟對方說話。更有甚者,從他們第一次相見,到半個世紀後他再次表明心跡,他們從未有過單獨相處或互訴衷腸的機會。”

費爾米納的父親決意讓女兒嫁入上層社會,禁止她與費洛倫蒂納有進一步的往來,於是突然帶她去長途旅行,意在使她忘記對方。時光流逝,費爾米納再次見到自己的心上人,體驗了愛情的無常:她看着費洛倫蒂納,感受到了“不再着迷的深淵”;她不明白自己過去怎會在意如此一位男子。

後來費爾米納結了婚,是她父親夢寐以求的那種。她嫁給了富有而又受人尊敬的內科醫生胡維納爾·烏爾比諾醫生(Dr. Juvenal Urbino de la Calle),一位霍亂專家,兩人一起經營婚姻,經歷婚姻中所有的歡樂與失望。與此同時,費洛倫蒂納則成了當地的唐璜。如作者筆下眾多的主人公一樣,他是一位容易衝動的夢想家,同時也熱衷於殉道與放縱;他一邊在心裡對費爾米納表忠心(有一天還發誓要奪回她),一邊全力引誘各種女子——寡婦、他人的妻子、失戀的秘書,還有留着辮子的女學生,總計有622位“長期聯繫者”,還不算“無數短暫的尋花問柳。”

在講述費洛倫蒂納與費爾米納各自的愛情經歷時,加西亞·馬爾克斯以一種明智的善意揭示出二人處境中的悲劇與幽默所在;為小說蒙上了一層溫暖而柔和的救贖的光亮。《霍亂時期的愛情》(譯自西班牙語,譯者為艾迪思·格羅斯曼(Edith Grossman),而非格里高利·拉巴薩(Gregory Rabassa),作者早期作品中不少英譯本即出自後者之生花妙筆)既無《百年孤獨》中那種激烈而夢幻的詩歌,也沒有《族長的沒落》(The Autumn of the Patriarch)那種狂熱的幻覺。加西亞·馬爾克斯並未採取過去常用的手法,運用神話與夢境來照亮一個民族的想像生活,而是展示了平凡中怎樣包含了不平凡,呈現一對被人遺忘甚至是平庸的生命中如何可以容納宏偉而永久的激情、以及容納這激情全部的高度與深度。結果是一部豐富而宏闊的小說,其敘述的力量只有其想像的寬闊方可與之媲美。


2012年8月27日,《霍亂時期的愛情》中文版由“新經典文化”引進出版,在諸多未授權版本之後,這部小說首次獲得作者加西亞·馬爾克斯的授權在中國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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