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科會主委朱敬一的女兒捨棄攻讀美國名校博士學位,回家做起自己喜愛的糕餅烘焙事業;中研院長翁啟惠的女兒放棄哈佛建築系學業,選擇依志趣當一名畫家;經建會主委尹啟銘的女兒則放棄會計主修赴日改學音樂,臨走拋下一句:「我已完成你的要求,現在我要做自己感興趣的。」
這三個故事,若要解讀為現代的父母如何開明,未必有足夠的代表性;但用來解釋台灣社會發展的多元化已到了一個轉捩點,卻不失為有力的佐證。上述三個例子的共同點,是父親都居高位,足以支撐子女未必有穩定收入的職業志趣;但更關鍵的是,父親都能拋開傳統職業尊卑的眼光,尊重子女自我追求,這才是重點。
台灣社會的發展,伴隨著政治的民主化與思想的自由化,不斷展現更多元的價值。會做菜、又教做人的名廚阿基師,在民眾信賴度排行榜上遙遙領先馬總統;菜販陳樹菊從小菜攤上湧現的不平凡慷慨,讓人敬佩。此外,年輕麵包師吳寶春從酵母菌中尋獲成功的密碼,陳偉殷在美國職棒大聯盟投手丘展現的不凡身手,在在說明了社會的多元。俗話說「行行出狀元」,但進一步看,不必每個人都追求做狀元,只要能努力豐實自己的生命和夢想,即是人生價值的體現。
正當台灣技職教育陷於萎縮,而大量大學畢業生卻找不到工作,上述博士糕餅師等例子,正好提供了大家鮮活的反思線索。如果朱敬一的女兒在青少年時期就發現自己對烘焙的熱愛,並有足夠的空間投入實作,也許她早已開創出一番天下,研發出獨特的糕點。但依照台灣社會的價值邏輯,一個「會讀書」的女孩子注定要循著教育體系一路升學,乃至出國深造;直到她取得博士的入場券,她才有資格說「夠了」,她想戴的是烘焙師的白帽子、想聞的是糕點的芳香。這樁美事雖然喜劇收場,但設想其中有過的掙扎,要抵抗傳統社會職業價值觀念恐怕也是費了很多力氣。
士農工商的階級劃分,在台灣社會早就不適用,但文憑與「讀書出頭天」的觀念,依舊牢不可破;也因此,政府極盡所能滿足人們想要擠進大學的欲望。如今大學入學率幾近百分之百,青年失業率則飆升到百分之十三,而許多產業需要的技職人力卻無處可覓,這不能不說是台灣教育投資的系統性誤導。朱敬一形容,博士女兒去賣蛋糕不符「投資效益」,但他心甘情願支持。若放大來看,台灣高等教育制度性的不符投資效益,又豈是能一笑置之的事?如果不想讓年輕世代坐困失業,政府的教育政策必須改弦更張,家長對求學與就業的觀念也必須重新調整。
從求學到就業,是個不斷試探與追尋的過程。這不一定是一條直線道路,它可以轉進岔路,也容許迂迴曲折。而一個職業的價值,也不該僅以勞心、勞力或收入多寡來衡量,而必須考慮性向和志趣的貼合。這一代的父母,通常更能尊重孩子的志趣;如果他們願意放更多的手,也許能看到兒女在意想不到的領域綻放出意想不到的精采。畢竟,網路及光電世代的許多行銷、創造和整合,都還有極大的發展空間等著靠下一代去摸索和發展,這已不是上一代父母所能過問的事。
一個博士班女生能回頭去做自己喜愛的烘焙,是令人愉悅及鼓舞的故事。正如日前本報「還鄉幸福」系列報導中,一名當警察的年輕人,終因自己參加的劇團受到社會肯定,也使他終於獲得母親的支持一樣。台灣社會點點滴滴的價值改變,讓個人的理想與志趣有更多實現的機會。
一個更理想的社會是:一個麵包師能因志趣與樂於求知,而修習得博士學位或成為領域中的達人;一個計程車司機也能熱愛文學或藝術,一個水電匠也會寫詩或參加樂隊,一個大學教授也會修車和做木工。在那樣沒有刻板職業貴賤的社會,我們就不會覺得放棄博士學位去做糕點是「大才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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