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創造一個很好的心態環境,以便進入定境開顯般若(即真心),初入門的禪者認為他們必須壓制所有的思想感情(即妄心)。他們採用種種方法,如把意念集中在某一對象上或者是數呼吸,試圖堵住思想情感的產生。專注于某一對象和數呼吸是一種很好的方法,但是它們不是用於壓制妄念的。我們知道哪有壓迫,那裏就有反抗。壓迫與反抗總是相續而生。真心和妄心同是一心。否定此即是否定彼,壓制彼即是壓制此。我們的念即是我們的自我。我們不能壓制它。我們必須用一種恭謹的、柔和的和絕對非暴力的方式對待心念。由於我們連“究竟什麼是自我”都不知道,我們又如何能知道某一心念是真是妄,是否該壓制以及壓制什麼?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覺照之光照亮我們的“自我”,並促其覺悟,這樣我們就可以直接看透心念。
正如花葉僅僅是植物的一部分、波浪僅僅是大海的一分子,觀念、情感和思想僅僅是自我的一個組成要素。花葉是植物生命的自然展示,波浪是大海的一種自然表現。著意壓迫和抑制它是徒勞無功的,也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觀照它們。因為它們存在,所以我們可以發現它們產生的根源,這根源與我們自己正是一回事。覺照的太陽植根于自我之核心,它可以使自我獲得自覺。它不僅能照亮所有現行的思想情感,它同時還可以照亮自身。讓我們回到那杯蘋果汁。它還在靜靜地定著。我們的觀念之流繼續涌動,但是現在,在覺照的光照之下它靜靜地流淌著,我們也隨之平靜下來。心念之流與覺照之間的關係並不像自然界的河流與太陽。因為,無論是子夜還是正午,無論是看到太陽還是看不到太陽,密西西比河的河水仍然在流動,不多也不少。但是,當覺照之光照臨在我們的心念之河上的時候,我們的心態就會發生改變,在這裡心念之流與覺照之光本質上是一,而不像自然界的太陽與河流是判然兩立的二。
讓我們考察一下樹葉的顏色和太陽光之間的關係,它們之間也具有同樣的性質。在子夜,星光和月光只能顯示樹木和葉片的輪廓。但是,如果太陽光突然打過來,樹葉的綠色就會立即呈現出來。四月的樹葉綠油油的,全仗太陽的照射。某一天,我坐在樹林中,模倣《般若波羅密心經》,寫道:陽光即綠葉,綠葉即陽光,陽光不異綠葉,綠葉不異陽光,一切形色亦復如是。
一旦覺照的太陽燦爛地升起,心態馬上就會發生一個巨大的變化。在禪定中,覺照的太陽冉冉地升起,我們因之把一切看得更透徹。在禪定中,我們似乎有兩個自我,一方是涌動的思想情感之流,另一方是覺照之太陽。兩者中,何者為真正的自我?何者是真?何者是妄?何者善?何者惡?朋友,請你平靜下來。放下你概念思維的利劍。不要如此匆忙地把你的自我一分為二。這兩者都是自我。兩者無一是真的,無一是假的,同時兩者又都是真的又都是假的。
我們知道,光和色是不可分的。同樣的道理,自我的太陽(指覺照譯者注)與自我的河流(指思想、感情譯者注)是沒有區別的。來,跟我坐在一起,微笑吧,讓你心中的太陽升起來,如果必要,閉上你的眼睛,以便更透徹地看清自我。你的覺照之光僅僅是你自我之流的一部分,難道不是這樣嗎?像所有心理現象一樣,它遵循同樣的法則產生、消亡。為了用放大鏡觀察某一事物,科學家必須把光線打在被觀察的對象上。為了觀察自我,你必須把覺照之光打在上面。
我剛才告訴你,放下你的概念化之劍,不要把你的自我劈為兩半。事實上,你不可能把它一分為二,即便你想這樣做。你認為你能把太陽光同樹葉的綠色分開來嗎?你決不能夠把能觀的自我同所觀的自我分別開來。當覺照之光升起來了,思想、情感的性質也就發生了變化。它們與能觀的心融為一體,顯然它們有區別,如同樹葉的綠色和陽光一樣。不要從二元觀念又滑向一元觀念。永遠安住當下的覺照之光同時就是它的覺照對象。當燈拉亮的時候,燈本身也被照亮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意識到我在意識”。當你認為“覺照之光在我內心熄滅”的時候,就在這瞬間,覺照之光又重新亮起,比光速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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