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吃什麼？

馬凱

這是最近中國最新的問候語；原因是，繼無數病死豬上了餐桌、知名企業被查扣「假羊肉捲」之後，上海附近的農民又被發現在發芽的種薑上施用劇毒的「神農丹」，五十毫克即可致命，而且會完全被這些蔬果吸收。

事實上，中國人民瘋狂出境到香港搶購奶粉、陸客赴日觀光卻搶先到百貨公司購買大陸名酒等等，早已清楚表明，在大陸真不知道到底還能吃什麼。但民以食為天，不論貧富，如果都不知何物可以入口，那是多麼恐怖的世界？

不過，從台灣看中國，卻不能隔岸觀火，引為談笑之資；我們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台灣的農民在蔬果、稻米中噴灑了多少有毒的農藥？甚至在採收上市的當天還不忍輟手，只為賣相更好看、顧客更喜歡？最純樸善良的農民尚且如此，其餘更何待言！

美國一位備受推崇的學者，繼廣受歡迎的「正義」一書之後，又出了一本書探討什麼東西錢買不到，感嘆市場經濟中任何東西都有價格，可待價而沽，只要有錢，什麼不該論斤出售的東西都買得到，使公平、正義蒙上陰影。然而，真正更該感慨、憂慮的，反而是世界各地的家庭、男女老少，手上握著大把鈔票，卻不知能買什麼，能吃什麼。這到底是誰的責任？誰能幫忙解決？

不論在中國那樣的極權社會，還是我們這樣的民主國家，大家都認為這是政府責任；因為當企業與個人間出現不對稱資訊，售者自知產品真相，而買者不具備足夠的專業與設備去探查真相時，政府即應集合公共資源進行檢測、管制，嚴厲篩選出唯利是圖的奸商，繩之以法，將危及健康、安全的劣貨逐出市場。然而不僅大陸與台灣，即先進發達如歐美，問題一樣層出不窮，每個政府都束手無策。

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最後唯賴消費者自己的選擇；如果面對劣貨、奸商，所有的消費者都毫不假辭色，拒之於千里之外，讓他們無利可圖乃至無地自容，最後自然所有的商品都買得下手，可以安心使用。只是，如何揪出劣貨、奸商，卻是莫大的問題。

其實，我們倒可以反其道而行；如果能設法找出那些誠實、慈悲，行事坦蕩磊落的企業，用嚴密而有效的方法反復查考、檢定，甚至對其起心動念都明確地驗證，確認這樣的企業幾乎不可能從事不利於消費者的惡行，然後憑藉深具公信力的機制公之於眾，則消費者自將為自身的利害做正確的取捨，讓這些商品大行其道、大發利市，企業的獲利與發展大受鼓舞，則不僅他們會再接再厲、更上層樓，其他企業也將見賢思齊，以免被市場鄙棄。

這不是紙上空談，已經有許多實例歷歷在目，而且的確獲利大增，並且深獲大眾的讚揚肯定。只是這些企業最後爭取到消費者的信賴與肯定，不僅在過程中艱苦備嘗，而且經營者還要長袖善舞，懂得如何建立形象、大力行銷，使得成功的範例屈指可數，殊為可惜。

多年來，為了保證企業達到環保、工安乃至管理效率的要求，國際間已建立若干認證制度，也的確產生了正面的效果。不過，對企業的慈悲、誠實這些比較抽象且涉及起心動念的更重要的面向，尚未見妥善的認證制度；這正是「還能吃什麼？」這個問題束手無策的癥結，也是市場經濟中最棘手的「資訊不對稱」問題，讓經濟學家百思不得其解的關鍵。台灣人民的慈悲、良善迥出群倫，相信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或能領先群倫，帶頭為這個世界找出答案。

（作者為經濟評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