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2013

用統計學預測恐怖襲擊?

金融時報
吉蓮•邰蒂

朝鮮半島或南中國海爆發戰爭的風險有多大?美國本土再次遭遇恐怖襲擊的風險又有多大?這是今年春天西方外交人士和安全專家一直在思索的問題。各種猜測四起,這些官員也在理所當然地查找衛星資料,翻閱情報報告和歷史書籍。

而在科羅拉多州,計算科學家亞倫•克勞塞特(Aaron Clauset)正從截然不同的角度考量上述風險。克勞塞特在科羅拉多大學博爾德分校(University of Colorado, Boulder)任教,同時還是聖菲研究所(Santa Fe Institute)研究員,他在過去十年內一直奮戰在計算和統計研究的前沿。但工程、物理或生物等理科怪才們青睞的領域卻不是他的研究重點。

相反,克勞塞特和瑞士聯邦理工學院蘇黎世分校(Swiss Federal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in Zurich)的瑞恩•伍達德(Ryan Woodard)等統計學家分析了過去200年的軍事沖突。他們得出的結論發人深思:對戰爭和恐怖主義的全球格局研究表明,人類暴力活動的變化規律出奇地穩定。

確實,規律是如此穩定,以至於克勞塞特發現了人類沖突和地震之間存在密切關系——至少在統計學上是這樣的。現在,他在與其他研究人員借鑒由地震學和物理學發展而來的模型,預測未來暴力活動發生的規律。“恐怖物理學”(有些人如此稱呼這門學問)的宗旨不是預測恐怖襲擊的具體時間地點——這與精確地預測下一場地震一樣困難,而是研究出襲擊和戰爭的可能概率,從統計學角度推斷出何時可能會發生此類事件。
克勞塞特解釋道:“盡管200年來地緣政治、科技和人口均發生了劇變,但戰爭的頻率和烈程度一直較為穩定。”世界上平均每兩年爆發一次國際戰爭,約每1.5年爆發一次內戰。另外,盡管恐怖襲擊通常集中爆發,且少數幾次“超級”襲擊造成大量死亡,但其中也存在頗為明顯的統計規律。於是,克勞塞特和伍達德提出,類似“9•11”恐怖襲擊等看似“罕見”的事件其實並不特別。正如他們在2012年的一篇論文中寫道:“觀察嚴重恐怖襲擊事件得出的規律是,這一現象乃至其他復雜社會現象的某些方面,遠不如人們通常以為的那樣不確定和難以預料。”

我敢說,有人會覺得這一結論荒誕不經或是招人反感。畢竟,我們傾向於認為21世紀是激變的時代,是我們改造世界的時代。然而,“恐怖物理學”能夠預測未來的前提卻是,人類的行為方式註定是前後一致的,缺乏改變或進步的能力。這一觀點得不到各國政府的認同,也引來一些學者的質疑。例如,物理學家斯蒂文•平克(Steven Pinker)認為,人類暴力活動如今呈現出穩步減少的趨勢,至少以人均暴力衡量是如此(但軍隊總傷亡並非如此)。

無論如何,外交人士往往用來分析沖突的依據是特殊的社會和歷史因素,而不是冷冰冰的數據點。或如克勞塞特所說:“沖突研究領域通常希望研究恐怖分子的動機或行動手法,而不是總體趨勢……這就好比天氣預報員為氣候變化操心一樣。”

不過,雖然軍事專家對恐怖物理學的價值褒貶不一,但克勞塞特和伍達德的研究已經在統計學界引起轟動。熱衷於研究恐怖主義襲擊風險的保險公司和銀行家也對恐怖物理學產生了濃厚興趣。克勞塞特和統計學同仁們希望政策群體也能予以更多關註。

在他們看來,如果統計學家能說服政府認識到暴力的統計學規律,各國或許能夠動用資源進行針對性的防範。如果政策制定者承認暴力發生周期的存在,他們或許還能開始反思一個根本的問題:究竟是什麽因素導致戰爭或恐怖主義活動的爆發?我們能否一成不變地將暴力歸咎於怪異的人格(不論是朝鮮領導人、奧薩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還是別人)?還是說,與人類狀況有關的因素——或是我們與環境的互動——讓我們不可避免地遭遇規律性的恐怖主義活動和戰爭?

當然,這些都是重大的哲學問題。我不指望哪國政府在短期內會公開討論這些問題——政客們正忙著打“反恐戰爭”,他們的想法不言自明:人類是可以根除恐怖主義災難的。但至少,克勞塞特的統計研究全面地檢視了近現代歷史(比如按歷史標準,波士頓遭受的襲擊似乎並不嚴重)。而且,這些研究也應當促使我們思考未來。克勞塞特估計,本世紀爆發一場與二戰規模(死亡6000萬人)相當的戰爭的概率是41%,而目前十年裡發生嚴重性堪比“9•11”恐怖襲擊的事件的概率介於19%至46%之間。當然有些惱人的是,這些數字仍然過於模糊。但從預測的角度來說,上述概率已大到讓我們很難置若罔聞的地步,對於波士頓、倫敦乃至朝鮮半島這些危險地帶就更不容忽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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