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新加坡可是一吃鍾情,我有不少崇尚自由主義的友人愛說新加坡壞話,但愛上一個地方的食物就像愛上一個人般,總不時想親近對方。
也許我第一次去新加坡的天時頗佳,當年(1986年初)新加坡政府的計畫經濟陷入大衰退,過度擴張的濱海區數間五星酒店剛落成,卻乏旅客入住,讓正寫「如果有來生」一劇的我,用一夜不到40元美金先後住進威斯汀、東方、泛太平洋等酒店,過了近兩個月白天趕稿,晚上吃喝的編劇生涯。
我當時強烈覺得自己恐曾有南洋的前世,否則為什麼很多人避之不及的榴槤,我卻在牛車水一吃就引為知味,人在南洋一定天天吃,怕上火,吃完榴槤再吃一袋清涼退火的山竹。
叻沙是我的至愛,白天趕稿也會叫酒店送叻沙入房,午餐吃一碗用咖哩、香茅、椰漿、蝦米熬煮的香甜鹹辣湯汁,再加上鮮蝦、豆腐、魚肉、雞肉、豆芽和粗米粉,肚子和心靈都得到了慰藉,寫稿才有能量。
黃昏時一定收工的我,坐上計程車,詢問司機私房推薦的肉骨茶、海南雞店家名單。我去司機最喜歡的阿水一黃亞細肉骨茶;海南雞最懷念當年還開在老房子裡的瑞記,生薑、蒜蓉、青蔥、馬蘭汁醃成的文昌雞沾黑甜醬油,秘製辣椒醬配上雞油香米飯真是一絕,香港、台灣雖然都有海南雞飯,但都比不上新加坡。
二次世界大戰後才獨立建國的新加坡,說不上有什麼食物正宗,像海南雞發源於海南島的文昌,卻在新加坡轉型為流傳世界各地的海南雞,新加坡海南雞雖不正宗卻道地。同理,肉骨茶本是原自福建和潮州的藥膳排骨湯和鐵觀音濃茶,把一湯一茶合一起先喝湯後飲茶就成了肉骨茶。
叻沙本來是馬來西亞的娘惹菜,指的是南洋人和華人混血的娘惹人作出的混種菜,叻沙是華人的福建蝦麵與油豆腐麵,加上馬來西亞人的椰漿、咖哩、辣椒的變身,新加坡華裔中也有不少娘惹後代,連李光耀的媽媽都出過一本李家的娘惹菜食譜。
也有人會說,要吃娘惹菜為什麼不去馬六甲?吃叻沙要去檳城吧!但新加坡的優點就在小而多元,坐計程車或地鐵不到30分鐘,可以吃到各種源自華人、馬來人、印度人、阿拉伯人、西洋人的各種道地混種食物。
像在印度時常怕拉肚子的我,在新加坡卻可以放心在小印度區大啖咖哩魚頭,從20多年前第一次在阿波羅蕉葉餐廳吃到放在蕉葉上的咖哩魚頭後,我每重返新加坡一定不忘吃在印度也吃不到的咖哩魚頭,這也是因地制宜把洋人不吃的石斑大魚頭或紅雕大魚頭加上印度咖哩同煮的特色食物,就像人們常說混血的人有種特別的美,我也喜歡混種食物的滋味,像紐奧良的克利奧菜和新加坡的各色混種菜,新鮮鯖魚去骨,淋椰漿撒上香茅、黃薑、南薑、辣椒、紅蔥頭,包在香蕉葉上用炭火烤,再配白飯,就成了迷人的窩打。
混血兒會演化,混種食物也不斷變化,像辣椒螃蟹與後來興起的黑胡椒蟹,與在半熟蛋內調進白胡椒與黑甜醬油的早餐蛋,都可以算是新加坡本地的新派混種食物,充分展現西洋、南洋的混種風味。食物的味道永遠跟隨著人與風土而變化,至今新加坡的多元食物文化一直吸引著我這個嗜味旅人不斷的重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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