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代初是台灣第一波媒體改革運動高峰,訴求「黨政軍退出媒體」,也就是反黨國壟斷。但當時部分媒改社團就質疑這論述的不足,他們提出簡單且關鍵的問題:黨政軍退出後呢?媒體該交給誰?他們主張媒體公共化,讓媒體回到公民手中。可惜這主張後來並未取代主流,更因相關政策設計不當或落實不力,多數媒體落入資本家手中。
近日媒體所有權愈發集中的趨勢,引發另一波媒改運動。值得注意的是,儘管是從反黨國變成反資本,但就運動的邏輯和實質來看,並未改變。反資本壟斷跟反黨國壟斷相同,都非常正當。但「反」的動員容易,改革方向卻未明,我們依然面對上述的問題:資本退出之後呢?甚至,目前的論述大多只對特定資本家敏感,卻連「某某資本家退出之後呢?」這樣的問題也不曾拋出,更少見解答。
不過,這種停滯甚至倒退,並不是社運或學運圈所獨有,甚至很可能是因為社運所對抗的對象有更大倒退之故。在私人媒體方面,近日《聯合報》以不合比例和負面的手法處理學生與教育部長的衝突;種種行徑,都跟1980年代主流媒體對付社運的手法類似。而在政府方面,解嚴以來,兩黨政府和晚近成立的NCC,至今仍推不出任何進步的媒體政策和管制措施。近日教育部長的「關心」學運之舉,更令人有今夕是何夕的喟嘆和憤怒。
不只反更該想未來
一方面是建制的倒退與保守,另一方面是社會力量看似激進,但實質上也是倒退、防禦式行動。兩者共同構成台灣社會進步遲滯的表徵:台灣的民主並沒有我們以為的成熟,還有很多難題待解;其中最重要的課題,無非就是如何突破舊有思考和行動框架,啟動新的進步動能,避免社會各面向聯合倒退。當然,突破的力量,不可能寄望於建制和權威,我們只能期待於社會,期待於公民,尤其是比較不受舊文化羈絆的年輕公民。
該怎麼突破,年輕公民可以有自己的思考。當然媒改運動者本身也責無旁貸,我在此只能拋磚引玉兩點。第一,媒體改革不能只有破沒有立。反壟斷當然是必須,讓更多人了解資本主義對媒體和民主的負面影響,也不能不做。但除此之外,台灣媒體該往哪去?反壟斷運動者對此的主張是什麼?這問題必須包含在運動思維之中,否則很容易陷入既有的簡化對立框架;而我想既得利益者會很樂意見到這樣的狀況,因為那是他們最熟練的。
第二,此次反媒體壟斷運動終於將「中國因素」提出來,我認為這是正面的。中國崛起對台灣的影響,我們早該關注,與其擔心觸動政治而避談,不如正視和辯論。不過,面對媒體領域的中國因素,同樣不能只是簡單地反,那只會讓我們更抵擋不住。英國《衛報》曾報導,中國將在未來5年大幅投資國營媒體的海外擴張計劃,中央電視台預計將海外工作人員增到500個,披露的初步預算至少66億美金。台灣該端出什麼樣的媒體政策,顯然比單純反中更急迫。
作者為媒體改造學社社員、交通大學傳播與科技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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