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學政治哲學教授桑德爾為宣傳新書,風塵僕僕地跑了亞洲的幾個城市。彷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雖認為市場應有其道德界線,但他也很能善用市場倡議他的道德觀。
桑德爾教授的成功不禁讓人感嘆,如果政府、學界及有著美好倡議的社運人士,能比企業家更善用人心與市場的力量,也許台灣社會天平的籌碼,不致那麼容易傾向財團那端。
在不景氣與貧富差距擴大的年代,桑德爾教授對市場的質疑和對金錢的反思,很容易成為大眾與媒體寵兒。然而,由於對市場機制與金錢角色的誤解,使其分析往往欠缺系統的一致性。例如,魁北克大學教授拉繆(P. Lemieux)在其書評〈聰明的哲學家對抗人民〉中,桑德爾混淆政治學與經濟學、對交易的誤解……等就有很好的闡述。
錢買得到性,但買不到愛;買得到朋友,但買不到友誼;買得到醫療,但買不到健康;買得到地位,但買不到尊重。這些道理,幾乎所有人都同意。因此書名所言「錢不能買的東西」,恐怕應改為「錢不該買的東西」。例如,書中的代理孕母、器官買賣、插隊權利、絕症保單貼現、恐怖攻擊的預測市場等,桑德爾教授認為即使合法,也有腐蝕人性、腐化道德的危機。
然而,桑德爾書中的例子及拉繆教授的書評,大多著墨私部門的市場創新。這些例子固然讓人們反省市場及市場價值的擴張,是不是侵入許多它們本不該存在的領域,但也不免失之零碎。眼前最大最嚴重的不道德與腐化危機,其實在於政府用「自己印的錢」來買「自己欠的債」。
只拿百姓個案說嘴
個人若自印鈔票來還卡債、房貸,這是以假鈔、偽鈔擾亂市場秩序,是刑事罪行。然而美國聯準會連續4次美其名為「量化寬鬆」(QE)的印鈔行動,卻未受到桑德爾教授的重視。第一次QE,我們或許可諒解,為解決流動性危機,考量到這種「腐蝕道德」行為提供的社會效益,我們可忍受QE1這種非常規貨幣決策。
但在企業與銀行錢滿為患,股市連創金融海嘯後新高之際,聯準會又以QE2、QE3、QE4來買自家的債。聯準會哪來的錢?為什麼桑德爾教授不能以堅持道德的童真,質疑國王的新衣?何況,「債務貨幣化」手段,助長公部門無效率與私部門的投機,不僅以鄰為壑,也以下一代的福祉為代價。這麼反生產力且腐蝕道德的不公義行徑,怎不見桑德爾教授的批判?
我的母校威斯康辛大學的校友魏德默博士在新書《餘震》中,明白戳破國王的新衣。聯準會口口聲聲要解決流動性問題,其實已演變為壞債問題。沒有一個個人或企業可在債務愈滾愈大後,透過印鈔票來清償債務。而美國政府愈滾愈大的債,用自己印的鈔票來還,已逾越道德界線。
可惜,桑德爾教授對聯準會的瘋狂實驗置之不理,金錢腐蝕道德的最大宗案例在官府,他卻只拿小老百姓的零碎個案來說嘴。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金融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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