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
PAULINE W. CHEN, M.D.
這位病人身材魁梧，看上去不像一個快退休的小學老師，反倒像是個退役職業籃球球員。他把一大包處方葯倒在診室的桌子上，然後重重栽坐下來。他根本不記得大部分藥物是幹什麼用的。
幾周前，他有了一位新醫生，為他開了數種新葯，並把看診的大部分時間用來重複一長串醫囑：要減肥、多運動、戒煙、多吃水果和蔬菜。還沒到家，他就發現自己已經把醫生說的話忘了大半。
“我就好像身處查理·布朗（Charlie Brown， 即《史努比》的小主人——譯註）的卡通片，”說起那次就診的經歷時他朗聲笑起來，說：“只記得醫生在那兒‘哇，哇哇，哇哇。’”
這位病人可不是唯一一個難以消化一大堆醫囑的人。由於預防醫學和公共衛生領域一些令人眼花繚亂的進步，現在幾乎每個科室的醫生都有一整套證據確鑿的預防性建議，來確保病人們別再生病。隨着有效的干預措施增多，醫生的壓力也在增大，需要在15分鐘的就診時間裡把所有這些如今已成為標準的建議灌輸給病人。
面對這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些醫生已經舉手投降，每次就診只專註於幾個話題。另一些人採取的對策是發一些打印好的建議以供病人在家閱讀。但越來越多的醫生為了應付保險公司或其他方面的壓力，證明自己在提供高質量的醫療服務，只能爭分奪秒地給予儘可能多的健康建議，堆砌各種“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說法，我一位同事將之稱為“大型信息垃圾場”。
在兒科，這一問題尤其尖銳，本周《兒科醫學雜誌》(Pediatrics)發表的兩篇文章正說明了這一點。這些珍貴的預防措施，積累成壯觀的648頁官方手冊，名為《璀璨未來》(Bright Futures)，供兒科醫生使用。其中包括了汽車兒童座椅的使用、佩戴單車頭盔、限制看電視時間、多吃水果和蔬菜、少喝市售果汁、熱水器的水溫不要超過120華氏度（約49攝氏度）。
如果全部照辦，所有這些建議可以預防兒童的各類損傷甚至死亡。但是“如果”本身就是無窮無盡的。幾乎沒什麼證據表明在15分鐘的就診時間內向兒童的父母和家人說明做某些事情能真正改變某些行為，何況這15分鐘就診時間裡醫生是在進行填鴨式的教育。
“如果有那麼容易，我們根本不會迎來目前這個肥胖年代。”說這話的是羅伯特·尼德曼醫生(Robert Needlman)，他是上述其中一篇文章的作者之一，目前是凱斯西儲大學(Case Western Reserve University)醫學院的兒科教授。“但我們還是源源不斷地向病人的家庭提供這些建議，活像正在上十道大菜的服務員。”
“如果你是在開飛機或者在做心臟手術，也許事無巨細的建議很好，”尼德曼醫生進一步說：“但是如果你試圖為家長關注兒童建立更多紐帶，沒有什麼證據表明這種備忘錄式的方法管用。”
對於某些建議來說，也許表述起來不那麼直截了當，信息反而傳遞得更有效——第二篇兒科文章表達了這樣一種可能性，這一研究調查了媽媽在接受了兒科醫生的健康飲食習慣建議後，能在多大程度上改變孩子的飲食。
在這一研究中，一組媽媽接受了《光輝未來》手冊中提煉的一般建議，包括添加輔食要從單一穀物的鐵強化米粉開始，每次只添加一種新食物，限制果汁攝入。第二組媽媽得到的信息更詳細，要求每天餵食二到四匙水果和蔬菜，不要從罐子里吃而是用盤子和勺子，每餐都要從蔬菜吃起。最後一組媽媽得到的建議簡單多了，只要求她們記得孩子三餐要規律，進食時關掉電視機，一家人一起吃飯，而她們本人要做到每天吃五份蔬菜水果。
一年後，研究者們發現，兒童飲食變得最健康的，是那些得到了關於自身飲食習慣建議的媽媽們。
“醫生給出建議的動機是善意的，”主要作者金娜·M·法蘭奇博士(Gina M. French)說。她是夏威夷大學(University of Hawaii)約翰柏恩醫學院(John A. Burns School of Medicine)的兒科副教授，“但我們應該找到更合理的提供建議的方式，這樣才能真的能給病人帶來改變。”
法蘭奇和尼德曼都相信，需要付出更多努力來探討什麼是向病人提供建議的最佳方式，哪怕研究結果認為根本不應提這些建議。“這可能是因為某些事情是我們無法在診室里改變的，有更合適的地方做這事。”法蘭奇博士說。
兩位醫生相信，現在的目標是尋找出最佳的建議組合及最有效的傳遞建議的方式。“理想來說，15分鐘的就診應該用於建議牢固的關係，傳遞重要信息，令我們的病人更健康。”尼德曼說。
他補充說：“我們的時間太少，必須用於能夠創造改變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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