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生反對特權的經濟學家

英國金融時報
伊恩•麥克萊恩

享年93歲的詹姆斯•布坎南(James Buchanan)是一位傑出而富有爭議的經濟學家，他與戈登•圖洛克(Gordon Tullock)合作創立了被稱為“維吉尼亞學派”的公共選擇理論。

在布坎南和圖洛克看來，在分析市場決策時採用“經濟人”假設（認為人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最大程度地滿足私利），而在研究政治決策時假設政治行為人是無私的，這相互矛盾。羅納德•里根(Ronald Reagan)那句名言——“英文中最令人膽戰心驚的幾個字莫過於，‘我為政府工作，我來這兒是為了幫助你”——其靈感源泉就是他們的觀點。

布坎南是198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考察那些涉及保護主義或農場補貼的政治博弈，可以印證他的觀點。那麽，圍繞布坎南的爭議從何而來？絕大多數爭議源於，布坎南的精緻理論，被人們與其他偏芝加哥學派經濟學家的一些不夠嚴謹的觀點混淆在一起。那些經濟學家不顧事實地認為，每個人在任何時候都是自私的。

以布坎南自己為例，他在母校田納西州立大學(Middle Tennessee State University)設立了多項獎學金（他後來又取得了芝加哥大學博士學位）。懷疑別人自稱的無私並無不妥，但自稱無私者並不總是在故作姿態。

這種矛盾對布坎南自己的研究也有影響。在與圖洛克合著的《計算共識》（The Calculus of Consent，1962年出版，該書是諾貝爾委員會對布坎南的頒獎詞中提到的第一本著作）一書中，他指出，在政治領域和市場中，自由的、不經協調的行動，都應在各方一致同意的憲法契約下進行。但他們始終未能解釋的是，自利的人類個體如何能達成一致意見。

布坎南對精英主義極為反感。布坎南於1919年出生於田納西州一個在當地頗有聲望、但比較貧困的家庭。談到自己的出身以及阿巴拉契亞山脈背景時，他曾說：“我所知道的所有祖輩……（都是）堅強的愛爾蘭裔美國人，他們是虔誠的長老教徒，非常獨立……我是南方人，我們是南北戰爭中的戰敗方，我的祖父母還記得那場戰爭的情形。”

布坎南並未因此成為南部邦聯政府的辯護者。阿巴拉契亞地區的農民在南北戰爭前並非奴隸主。不過，南北戰爭讓布坎南堅決地站在了特權的對立面（他從未在任何精英大學中任過教），對於特權階層人士所稱的他們是服務於公共利益的說辭，他也深感懷疑。他和圖洛克在公共選擇研究中心(Public Choice Center)舉辦的研討班以風格犀利而聞名。一名經歷過這種犀利風格“洗禮”的研修班學員回憶道：“布坎南講話毫不留情面，戈登也言辭尖銳。”

他不僅毫不留情地抨擊凱恩斯主義的謬誤，對芝加哥學派的錯誤觀點也毫不手軟。芝加哥學派過於輕率和樂觀，他們認為：自由市場是所有可能選擇中最理想的，因為通過交易所能獲得的所有收益都已被創造出來。布坎南對此表示強烈懷疑：“潛在的參與者直至進入市場才知道自己將會作何選擇。由此可以推出，從邏輯上來說根本不可能存在一位無所不知的設計師——當然，除非我們打算剝奪個體的自由意志。”布坎南的思想遠比人們通常以為的更精妙。

詹姆斯•麥吉爾•布坎南現在在世的親人還有他的兩個姐姐和三個外甥。

伊恩•麥克萊恩，牛津大學政治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