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製造業即將復興？

英國金融時報華盛頓分社社長 愛德華•盧斯

在首個總統任期即將結束之時，沒有什麽事情比確保連任更重要。對於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來說，驅使他爭取連任的還有一個因素。這位美國總統認為，未來四年美國經濟將重新煥發活力，因此他無法容忍米特•羅姆尼(Mitt Romney)坐享其成。

奧巴馬的動機完全可以理解：如果羅姆尼當選，那麽碰巧會在他首個任期內出現的經濟回暖就很可能會被宣揚為“羅姆尼繁榮”，即使他對此毫無貢獻。但是，即使奧巴馬像很多人預期的那樣在11月6日贏得選戰，他也應當對所謂美國製造業即將復興的觀點保持警惕——現在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這一觀點。

這一觀點的主觀願望成分過重。美國蒼白無力且勢頭再次減弱的經濟復蘇已走入第四個年頭。通常來說，一個完整的經濟周期大約要七年時間。在現階段就相信這位“病人”馬上能下床慢跑的人，確實需要點樂觀主義精神。

支持美國製造業即將復興的理由如下。首先，美國正處於一場意外的能源繁榮的早期階段，這場繁榮將大大提升在美國從事製造業的吸引力。除了日益顯現的能源供給沖擊（它將拉低電力以及多種生產所需中間原料的成本）之外，美國的勞動力成本也因中國和其他新興市場經濟體工資水平上漲而顯得愈發具有吸引力。
波士頓咨詢集團(Boston Consulting Group)指出，從現在到2020年，美國在製造業領域可以創造200萬至500萬個新就業崗位。這相當於美國製造業在過去十年所損失掉的就業崗位的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三。

另外，美國住房市場終於已經見底，並很可能再度對美國經濟增長起到凈推動作用。最後，正如羅傑•奧爾特曼(Roger Altman)近期在英國《金融時報》撰文所稱的，華盛頓方面也許能給我們大家一個驚喜，繞過“財政懸崖”，達成一項能重振美國“動物精神”的財政協議。

以上這些理由大部分是無可爭議的；美國正穩步走向一個能源充足的新時代。對於這件事產生的潛在影響，有人認為是溫和利好，也有人認為是重大利好。以上預測的許多情形也有較大可能出現：只有規模巨大的外部沖擊才可能使美國住房市場重新回到自由落體狀態。

不過以上觀點中有一部分我不敢苟同：如果未來幾個月美國國會達成一項明智的財政妥協方案，那將出乎人們的意料。如果共和黨人屆時能夠“退燒”（一些民主黨人用這個詞來形容預期中的、共和黨人立場的轉變），那當然算得上是對美國經濟的一次正面激勵。兩大信用評級機構穆迪(Moody's)和標準普爾(Standard & Poor's)都認為，政治風險是美國現在的主要“軟肋”。

但是，一個基於如此之多“如果”和“但是”的復興很難讓人感到振奮。即使最樂觀的預測被證明是正確的，它們也是建立在一系列嚴峻的條件之上。首先，這場復興要求美國單位勞動成本要持續下降。波士頓咨詢集團指出，到2016年，美國與中國的單位勞動成本之差將收窄至7美分每小時。不過，與之對應的工作崗位既不會是新興的高科技工作崗位，也不會是傳統的中產階級金領崗位。

美國勞動生產率的上升將是導致單位勞動成本下降的原因之一。美國工資水平的整體下滑也將對此有所貢獻。美國汽車組裝廠以及其他地方付給新入職的“二級”員工的時薪大約只有老員工的二分之一（福利也比老員工少很多）。不過，所有這些都不會改變生產半導體、機器人等產品的高科技製造企業的成本狀況。對於一家英特爾(Intel)旗下的典型工廠來說，不論其在中國還是在美國，勞動力成本都僅占總成本的十分之一。稅率、市場準入以及土地成本是更為重要的因素。

其次，美國中產階級的空心化——這一現象仍被斯文地稱作中產階級收入停滯、而不是“下降”——正在加速而非減緩。美國人口普查局(US Census Bureau)上周發布的數據顯示，今天美國中等收入家庭的財富，與2009年本輪經濟復蘇啟動時相比縮水了4.8%。家庭收入中值現已降至1993年前互聯網時代的標準。美國家庭在克林頓(Bill Clinton)執政期間積累下的財富已徹底蒸發。過去三年裡美國中產階級收入呈下行走勢；在此之前的經濟衰退期的收入降幅則為3.2%；在更早以前的2000年至2007年間，美國中產階級收入同樣呈現縮水趨勢。與展現出新曙光的多方位經濟增長形成鮮明反差的是，美國中產階級的衰落正在加劇。

過去這幾天將因為羅姆尼堅持自己所說的47%的美國人不繳納聯邦所得稅的詆毀性言論而被銘記。人們還將記住，近期公佈的羅姆尼2011年完整稅單顯示，這位貝恩資本(Bain Capital)前高管的整體稅率，比占美國人口五分之一的最低收入人群還低。在這個經濟不安全感日益上升的時期，羅姆尼此舉嚴重打亂了自己競選活動的陣腳。

假如羅姆尼是一名更加出色的政客，他本應抓住本月早些時候發布的一份顯示美國競爭力顯著下降的報告大做文章。2007年，美國被發布該報告的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評為全球最具競爭力的國家。到了2011年，美國的排名已降至第五位。今年更進一步下滑至第七位。主要的症結在於政府治理不力、宏觀經濟形勢不穩定以及基礎設施日漸老化。在這一點上，美國的發展趨勢同樣指向錯誤的方向。

假如羅姆尼仍能贏得本屆大選，他的稅收方案將使整個財政體系進一步向最富裕階層傾斜。如果奧巴馬像羅姆尼所說的那樣是一位“收入再分配主義者”，那麽他顯然就不是一個非常重視效率的人。
不論最終是誰贏得2012年大選，美國都肯定能從即將到來的能源繁榮中受益——事實上，這場繁榮已經在形成當中。而支持美國製造業復興的其餘大多數理由，看起來要麽是誇大之辭，要麽是主觀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