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2013

安倍經濟政策能否奏效?

英國金融時報
彼得•塔斯克

突然之間,日本政府採取了行動,並因此成為世界關註的焦點。過去十五年裡,日本一直在試圖通過收縮來擺脫它面臨的問題,卻沒有奏效。如今,日本準備嘗試相反的做法。

日本“失去的二十年”對世界來說一直是個可怕的警告,它提醒人們,經濟的大起大落會對經濟的長期前景構成多麽大的傷害。如今,日本卻可能成為另一種範例。如果新當選的首相安倍晉三(Shinzon Abe)“狠踩油門”的通貨再膨脹政策能夠成功,將對世界各國的後危機政策制定產生深刻影響。

歷史表明,日本做事很少走中庸路線。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金融泡沫,也許是史上最大的泡沫。在泡沫處於頂峰時期,東京股市的市值超過全球股市總市值的一半。

其後的收縮也同樣劇烈。1989年,日本泡沫破裂。23年後的今天,日經指數(Nikkei Index)正在新的熊市低點附近游走。疲弱的經濟增長再加上通縮,使得日本今天的名義國內生產總值(GDP)還不如1992年高。
盡管如此,日本的宏觀經濟政策卻一直保持著緊縮性。就在去年,日本前首相野田佳彥(Yoshihiko Noda)還推動通過了一項法案,將消費稅提高了一倍。

不幸的是,此類正統政策帶來的結果是債務相對GDP的比例急劇升高。日本稅收收入劇減而社會開支激增——歐洲現在對此景象應該不會陌生。

日本的貨幣政策對提振經濟增長幾乎沒起到什麽作用。日本央行(BoJ)目前的資產負債規模只勉強高於2005年的水平。該行為應對危機而採取的非常規操作相當謹慎,以從銀行購入短期債券來增加流動性為主。日本央行官員的普遍看法是,他們不認為能夠或者應該採取更激進的貨幣政策。

去年春天,當一群投資者拜訪日本央行以瞭解該行自己創建的通脹“目標”(其日文表述故意使用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詞匯)時,迎接他們的是一個長達45分鐘的關於日本人口統計的演講。個中傳遞出的信息很明顯,通縮是由日本女性生育率低造成的,不是該行這些精英官員的錯。

十五年前,米爾頓•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令人印象深刻地將日本的經濟困境歸因於“十年的不當貨幣政策”。他還警告說,將低利率等同於寬松貨幣政策是不對的。他表示,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高利率表明,當時的貨幣政策太過寬松,而不是太過緊縮。與此類似,日本今天的低利率(如同美國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情況)表明,貨幣政策太過緊縮,而不是太過寬松。

日本的政治人士遲早會領悟到這一點。結果證明,安倍就領悟到了。競選時發誓提振日本經濟的安倍,上月在大選中取得了壓倒性勝利。安倍已著手恢復公共工程支出——考慮到日本日益老化的基礎建設以及發生自然災害的風險,安倍的這一舉措是明智的。

然而,安倍經濟政策的重頭戲將是貨幣政策。他已要求日本央行採取遠比現在更為激進的措施,威脅說如果該行未能採取這樣的措施,他將取消該行的獨立地位。他希望政府和央行之間達成一項“協議”,確保他所樂見的明確通脹目標和更為疲弱的日元。

安倍此舉至少打破了央行的兩個禁忌。第一個禁忌是不應把更有競爭力的匯率作為政策目標,因為那將會構成“操縱匯率”——此舉受到很多人、特別是美國國會的反對。

實際上,“不可操縱匯率”只不過是騙人的鬼話。所有人都知道,對於需求匱乏的經濟體來說,貨幣貶值是使經濟實現通貨再膨脹的重要手段。即將離任的英國央行(BoE)行長默文•金爵士(Sir Mervyn King)也曾在訪談中作出同樣的暗示。2008年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倒閉以來,美國從走弱的美元中獲益良多。

就其他國家而言,瑞士央行就明確劃定了瑞士法郎不可越過的匯率上限,韓國多年來也在有效控制著韓元匯率。不過,這些都不是什麽主要貨幣。相比之下,日本則是首個違背這一正統貨幣政策的八國集團(G8)成員國。

第二個禁忌是重新讓政治影響凌駕於貨幣政策之上。央行應當成為不受政客骯臟陰謀影響的獨立實體,這一點已成為不言自明的公理。

同樣,現實要比理論更為復雜。默文爵士以及美聯儲(Fed)主席本•伯南克(Ben Bernanke)、歐洲央行(ECB)行長馬里奧•德拉吉(Mario Draghi)等精明的央行官員,在決策時都會考慮更廣泛的政治和社會背景。
央行獨立性帶來的好處是更大的透明度和可預測性,它們能夠推動利率下降。在飽受通脹折磨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這些好處體現得更為明顯。在如今全球產能過剩和利率觸底的環境下,這些好處就不那麽明顯了。

更為根本的一點是,我們是否有十足把握認為,貨幣政策不應涉及政治,央行官員能夠客觀判斷何種政策對國家利益最為有利?日本的經驗表明,答案是否定的。貨幣政策天生具有政治性,因為它會影響到存款者與借款者之間的利益平衡——就日本的情況來說,就是老年人與年輕人之間的利益平衡。

而且,央行也不是什麽不夾雜私心的局外人。和所有官僚機構一樣,央行的目標也是提高自身的聲望和影響力。對日本央行來說,承認它之前的戰略是錯誤的,無異於認可弗里德曼等人對它的指責,默認自己要為日本的長期低迷負責。

“安倍經濟學”如果奏效會怎樣?可以想象的是,日本出口商會奪回市場份額,稅收收入會猛增,股市會進入多年的牛市,那些預言日本債券市場崩潰的末日論者會錯得與瑪雅人一樣離譜。屆時,“變得像日本一樣”將是一件值得羡慕而非擔憂的事。

本文作者是Arcus Research駐東京分析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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