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8/2015

在即將絕望的時候

一日的清晨,看似平靜的花蓮外海正暗流洶湧,賞鯨船在如此隱約的不安中搖擺起來。在搖擺中有些人已經不支的倒在船艙內,有些人則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看來你們的運氣不太好。解說員用麥克風對著大海喃喃自語:天氣正在轉變中,昨天還好好的,半小時就遇到海豚了。
已經兩個多小時了,離岸六海浬的潮間帶反覆搜尋,連海鳥和小魚群都沒見到,茫茫大海更加觸動了都市人在的焦慮感。

李中、李克兄妹套著紅色的救生衣,一身短褲短衣,始終站在賞鯨船的最前方;被浪花濺濕的身軀又被陽光曬出一層又一層的鹽巴。他們始終一語不發的站立著,看著大海。我只能隔著窗戶看著他們肌肉結實的雙腿,努力克制著自己想要嘔吐的感覺。

看不到海豚,就欣賞我們雄偉的中央山脈吧,想著當年葡萄牙人行經海上時如何對著中央山脈喊出福爾摩沙。」
解說員依著興致勃勃的對著大海喊話:看不到海豚,就看看清澈的黑潮吧。這股黑潮從台灣東海岸由南向北流,把垃圾都沖向了日本,保持了台灣東海的清純乾淨。

賞鯨團的人都笑了起來。這一團人的人除了一個來自瑞士以外,其他都是台灣人。台灣人總是有點自掃門前雪的小奸小詐,想到大自然如此厚愛台灣,比起最近列強對我們「兩國論」的打壓,還是大自然比較可愛。

今年的五月二十日,清晨六點三十分,我們在這發現五十到六十隻抹香鯨,牠們一直在附近活動到十點半。解說員的語調是興奮的,他忘了我們的嫉妒:其中還有一隻三個月大的抹香鯨小寶寶,我忍不住跳下去陪牠玩。

賞鯨團的人都哇了起來,羨慕+嫉妒,因為眼看我們這一趟是槓龜了。據說要槓龜還不太容易呢,
根據以往的航行紀錄,百分之九十三都可以看到海豚。大約在九點的時後所有的抹香鯨都開始下潛,牠們可以潛到三、四千公尺以下。

解說員繼續說著那一次驚喜的發現:只留下那一隻鯨魚寶寶在海面上,起初以為是被牠的族群遺棄了,後來才知道牠大概無法深潛。不過鯨魚寶寶一直往外海移動,當其他的抹香鯨成群結隊的從深海浮上來時,正好就是鯨魚寶寶所在的位置。可見得寶寶和牠的母親是一直保持用大哥大在聯絡的。

儘管解說員如此生動的描述著今年夏天東海岸的傳奇故事,可是對我們這一些趕上末班賞鯨船的人而言未免也太殘酷了些;別人看到五、六十隻抹香鯨,我們卻連一隻海豚的屁股也沒見到。

從船艙的前方窗戶探出去,李中、李亞兄妹依舊站立在船的最前方,四隻腿動也不動,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交談,大家都屏息等待著奇蹟的出現。
在 台東東海岸出現次數最多的是花紋海豚,我們討海人叫牠們和尚頭,年紀越大的身上的白色刮痕越多,最後會被刮得像白鯨一樣。
出現量最高的是弗氏海豚,背部銅褐色,出現的時後總是擠在一起有點噁心,動作並不大。

解說員眼見我們這一趟要空手而回了,只好用大量的知識來填補觀察上的空白:這兩種海豚應該算是我 們台灣的國寶,可惜在國際的研究報告中很少有這兩種海豚的研究。負責觀察的水手用望遠鏡看到遠方有異常的海浪,解說員告訴大家說,也許我們的機會來了, 否則,只有回航一條路,已經快三小時了。

終於,終於有了,
解說員鬆了一口氣,用麥克風宣佈說:就在前方一點鐘方向出現了一群飛旋海豚,這一種飛旋海豚是花式跳水選手,會以身體為軸的旋轉。
飛旋海豚!更正確一點說,是長吻飛旋海豚(Long-Snow bed Spinner Dolphin),背部是深藍色,往下是淺藍色,腹部是白色。

根據最近長時間的觀察,我們幾乎已經可以確定說,花蓮外海到七星潭之間有固定的三群飛旋海豚在附近生活,一群是三百隻,另外一群是五百隻。解說員本身就是一個東海岸鯨豚觀察者,也是一個文學創作者,難怪它遣詞用語都很迷人。

現在我門要慢慢從牠們的兩側後方接近,靠近時要和牠們保持平行。你們可以吹口哨,牠們喜歡高頻率的音樂,牠們始終是微笑著曖昧的眼神非常迷人。牠們就是被人殺害了,嘴角依舊保持微笑。」

這是一群保持高度警戒,酷酷的飛旋海豚,我看不到牠們的微笑,只感覺到牠們自由自在的,偶爾和我們玩捉迷藏的遊戲。當我們把船悄悄的從牠們的側後方貼近時, 牠們立即下潛,在一段時間的焦慮後,又在我們船身後側方向又冒了出來。於是我們又得調整方向去親近牠們,並且向牠們吹著口哨。口哨聲此起彼落,傳達著賞鯨 者的不安,往往沒有吹出海豚的信任,反而吹出了賞鯨者本身的尿意。

口哨聲在茫茫的大海中隨風而逝,飛旋海豚似乎正在覓食,並沒有心情表達花式跳水。解說員說如果牠們吃飽了想要遊戲了,就會表演各種翻滾動作。甚至游向我們的船,向我們微笑打招呼。

在海上追逐了一陣子,解說員宣佈說我們得離開了,根據一些國家的規定,不要逗留在鯨豚附近超過十五分鐘以免打擾牠們的生活。正當賞鯨船要回航的那一瞬間,這一群飛旋海豚中有一隻高高的跳起,在泛著金光的深藍海面上轉了轉幾圈才落下,彷彿是向我們告別,並且約定下一次碰面的時間。

我喜歡海洋。解說員在回航中像詩人一般的吟唱著:
因為每一次出航都無法預期會看到什麼東西,是美麗的,或是醜陋的。每一次都不一樣,更多時後只是漫長的等待,在即將絕望的時後出現了希望。
我走向船頭,李中、李亞依舊站在那兒捨不得離開,我對李中說:剛才我聽到了你的口哨聲,是如此悅耳,害我上了兩次側所。
李亞始終沉默著,嘴角微微上揚,真像微笑的平鼻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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