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萬水：如果你也愛著宋楚瑜

王尚智

陳萬水過世的消息，讓我沈吟許久。

坦白說，我「跟蹤」過陳萬水幾次。她也是台灣政壇中，少數我願意在未來闔眼離世之前回想起的，列入「此生值得遇見的人物」之一。
台灣政治領導人物的妻子中，極少有像陳萬水那般，是真正充滿了「包容基層」的性格與魅力。曾文惠沒有，連方瑀沒有，吳淑珍沒有，甚至連熱心公益、個性十足的周美青，都還有些許「拉下身段、適應眼光」的痕跡。

相較於所有接觸過陳萬水的人，無論高官或民眾，都會感受到她「全然沒有身段」的真實與關懷，非常讓人難忘！
而無論萬人簇擁歡呼的場合或者無人在旁的相伴時刻，陳萬水的笑容與背影，同樣都是如此安然鎮定著自己與周遭的浮躁與波動。

宋楚瑜當初在2000年總統大選中不幸落敗，許多人心中的遺憾之中，包括了「可惜陳萬水沒有成為第一夫人」！

陪伴宋楚瑜在所有競選場合中出現，陳萬水總帶著一雙「微笑理解的眼神」與「真實安然的笑意」，望著身旁慷慨激昂的宋楚瑜，也望著所有振臂歡呼的支持群眾。
我自己在新聞圈這廿年，特別喜歡觀察政治人物「身邊的人」！並且經常由這些身邊人的「變化」，來觀察政治人物本身，如何在權力角色與機制中開始膨脹與變形的程度。

往往許多政治人物的妻子，是最早開始「變形的」指標！權力自信的眼神，微笑作態的客套，造型打扮的丕變；只要繼續盯著她們看直到人群散去之後「表情垮下的那一刻」，經常可以捕捉到許多夫人們的不耐與不屑。

更不用說，每次政權輪替或內閣新政，那些「夫人團」們總是會慢慢的形成，與許多企業家夫人們展開的那些下午茶或吃飯逛街的華麗聚會了！

陳萬水從來與這些場景，都徹底絕緣。

這十多年，我因為住在林口靠近早先宋楚瑜的住家，除了大選時我家成為SNG和記者盯梢的休息站，假日幾次也遇到了陳萬水自己去林口附近傳統市場買菜。

她從來不是那種「討好民眾」的態度，菜攤若是送她菜，有時她堅持付錢，有時卻也看狀況的不見外收下，自在輕鬆徹底的「沒有身段」！讓所有菜攤與旁邊的民眾如沐春風。
而宋楚瑜每回競選的選舉總部內的志工也都明白，「萬水姊」總會在不干擾幹部管理的前提下，適時注意一些鼓勵士氣、叮囑大家多休息的關懷。

一位長年在親民黨辦公室當志工的大姊，今早打電話來並大聲哭了許久。她說她對宋楚瑜長年支持的原因，一半以上是因為陳萬水的緣故。

政治圈子，充滿了人性的權謀與矯情，想免疫幾乎不可能。
台灣政壇這幾十年來，從未傳出陳萬水在權力資源旁有任何沾染，也沒聽過她在政治與家庭的公私份際之間有任何抱怨不滿。

人世間情愛的夫妻緣分一旦涉及了「政治或權力」，古往今來的例子，經常顯示了女人身處權力旁，貪婪或者私護之間動輒「過與不及」的人性難處。

我認為陳萬水提供了一個政治人物伴侶的「理想原型」！當一位女人若能以全然的愛，包容著丈夫的一切政治夢想乃至「夢想的膨脹與破碎」，仍能以更為深遠平靜的內心，守望著丈夫夢想中亟欲守望的土地與人們，也同時安然堅持的守望自己的家庭與子女；這是何等在詭譎的政治能量圈裡，能夠擁有的真愛相伴之胸懷、人性本懷的洞悉，以及人生智慧的許諾。
很多人在「值與不值」的天平兩端，衡量著宋楚瑜每次的競選每況愈下，直到他或許被稱為「燃盡自己政治生涯的最後能量」。

有人也對於陳萬水陪伴宋楚瑜數十年，最終沒有到達權力巔峰的某個位置感到不值。但我每回以陳萬水的心境與眼光去看宋楚瑜，始終能讓我心中的人云亦云淡然的平息。

我想起許多年前，有一次我在激烈地方選情的親民黨造勢活動中採訪陳萬水，想做一個人物側寫的專題。人群喧嘩熱鬧的簇擁中，我問著陳萬水一個突兀且與現場熱鬧反差很大，如同文學採訪上的問題。

我問陳萬水，「您對宋先生的感情，是如何支撐您自己，去陪伴宋先生政壇起伏的所有辛苦？」
只見陳萬水依然微笑，側身望著還在忙著與支持者揮手握手的宋楚瑜，眼神深遠的對我說了句：

「如果你也愛著宋楚瑜，你會真正看見他的真誠和努力，都是為著這片土地和人民的幸福著想。從我認識他的第一天開始，到現在都沒有改變。」
這就是陳萬水，和她對宋楚瑜的愛。如此深遠的超越了政治現實，以及愛情婚姻家庭中一切私心取捨得失間的比較和疑惑。
也因為陳萬水的愛，如此光華如月的緣故，縱使與所有當代歷史上的政治大位擦身而過，宋楚瑜終究沒有墮入政治慾望潛伏的殘缺不滿，在每每走向政治邊緣的極端之際，都沒有以私欲去嘗試毀滅大局。毫無疑問其中的關鍵原因，是因為陳萬水「始終圓滿守護著宋楚瑜當年無瑕的政治初衷」！

宋楚瑜先生也非常幸運！他始終擁有著身旁許多政壇少見的「不離不棄的真情」。

而陳萬水是他如此最為珍貴的「一輪明月」！那是比政治權力虛幻一時的冠冕榮景，更為絕對的，此生無以比擬的真情際遇和永恆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