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勝利族？或人生失敗族？

南方朔

作家、詩人、評論家及新聞工作者、民報總主筆

台大畢業，人生順利的張彥文，將甜美善良的女友林佩真活生生的斬殺。這則新聞使我難過了許久。我不只是為被害人難過，而是替這起情殺案背後所顯露的人格危機覺得難過。

人類由貧窮不發達一路走來，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成功」（即人生勝利族）定義和人格模式：

在貧窮的前現代，雖然存在著惡劣的帝王和封建貴族官僚，但在普遍的價值上，人們仍在鼓吹一種集體的道德，有能力的人應為能力較差者服務。古代希臘甚至形成一種價值標準，人生順利，擁有的財貨富裕遠遠的超過了他的所需，就是一種恥辱。富而行善，富而助人，人生勝利的體貼沒有勝利的，這種價值在基督教和東方儒教裡都是主流。

而從工業革命、資本主義興起，進入了現代。現代階段雖然著重財富的累積，但現代初期，累積財富只是一種手段而非目的，我們努力工作和累積財富，只是要向上帝證明我們活得很認真努力。由於工作和財富並非目的，所以像鋼鐵大王卡內基、船運及火車大王梵德比爾特、汽車大王福特、石油大王洛克菲勒等人在大大的勝利後，認為死的時候帶著巨大的財富去見上帝，會很羞愧。富而公義，富而不「傲慢」(Hubris) 乃是現代人生勝利族的價值及行為模式。

而從現代二十世紀後半段開始，人類已進入所謂的後現代。而後現代社會已出現新的狀況：

（一）追求成功已不是向上帝證明自己的手段，追求成功本身就已是至高的目的。因此人生勝利族日益成為最自私的族類，政治上的人生勝利族只關心自己的權利，而不關心人民的福祉；商業上的人生勝利族，則是為了利益而不擇手段；而職場上的人生勝利族，他們努力工作是事實，但人格也愈來愈自利。後現代社會的人生勝利族，已成了後現代社會最自私，人格也最殘破的族群。

（二）後現代社會，物質和金錢的價值已被極大化，普遍的人性價值遂被極小化。因此後現代的各種人生勝利族，他們雖然表面上人生勝利，但內在人格卻日益自私、破碎、焦慮、冷漠，已成了真正的人生失敗族！

而由這次情殺案，我們看到了，張彥文的殺人，有許多都顯示了他雖然人生勝利，算是小型人生勝利族，但他在人格上卻極為殘破：

他所謂的「愛」，其實只是「占有」，只是對別人的「支配」。這和當今人生順利者的價值完全相同。

他因為在女友身上花了錢，就認為女友已全部賣給了他。金錢價值乃是他的最高價值。他在殺死女友後，居然會脫下死者底褲吻舐下體，這是徹底佔有的象徵動作，最讓人噁心難過。

因此，張彥文情殺案，不宜視為簡單的情殺，而應看成是後現代的人格危機殺人案。台灣已有太多應該去死的人生勝利族，張彥文只是比較小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