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6/2014

傷心咖啡館》有時輕如鴻毛

甘弟

曾經參加過喪禮的人,或許會有和我一樣的疑惑:為什麼人死後的告別可以如此繁瑣又累贅呢?但是後來的我漸漸明白,化妝,是為了讓死者在生者的心中留下最後一抹美麗的倩影;儀式,是為了讓生者用最緩慢的步調向死者說再見;埋葬,是為了讓生者和他們的後代都能記得,曾經有一位和藹的長者在此長眠,願我們永遠不要忘記。人類的文明,讓死亡成為一件莊嚴而溫馨的事,然而,我們又是如何看待人類周遭其他生靈的死亡呢?

猶記得我大學時代曾經接過一份打工,工作的內容是每天早上進到實驗犬舍,先餵完那些餓了一個晚上的實驗犬,再把整間犬舍給打掃乾淨,有時候還要負責餵牠們吃藥。每當我看見那些米格魯的身上,長出越來越多腥紅色且大如碗公的腫瘤時,我的心裡都在想:牠們什麼時候會離我而去呢?是優雅的阿蘭?調皮的摩卡?還是被戴上羞恥圈鬱鬱寡歡的妞妞呢?幾天之後,答案揭曉了。當我早上一走進犬舍的時候,便看見妞妞癱臥在籠子裡,不像其他狗狗一樣興奮地跳來跳去,等我走上前去確認,才發現牠已經死掉了,一隻前腳伸出籠子外面,像是在求救一樣。我打了通電話給犬舍的負責人,她說會派人來處理。過沒多久,有一名穿著白袍的研究生走進了犬舍,手裡拿著一只大的黑色垃圾袋,待我指認出病死的妞妞以後,他便開始吃力地把牠從籠子裡面拖出來,扔進垃圾袋裡,然後默默地離開了。

還有一次深夜,我和女友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在人行道的花圃裡面看見一隻死掉的貓咪,這時剛好有一輛垃圾車停在路旁,兩名清潔隊員走了過來,用麻布袋把那隻貓給裝起來,然後順手扔進車斗裡。我和女友一臉錯愕,心裡十分地難受。想不到過沒幾天,當我一個人走在同一條路上,竟然又看見有一隻貓咪躺在一灘積水裡,而牠的身體早已經冰冷僵硬,嘴巴半開著,表情痛苦。我本想無視地走過,卻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天的垃圾車,於是我調頭回去,從背包裡拿出一件自己的T恤,把牠包起來,再放進我隨身攜帶的環保袋裡,就這麼提著牠一直走到綠草如茵的河堤谷地。我覓了一棵樹冠茂密的榕樹,把牠安放在樹下,在那裡有四季不息的潺潺流水和晨昏奏響的鳥叫蟲鳴,應該是個不錯的安息之地吧。回家以後,女友問我今天怎麼特別晚?我沒有告訴她,只是獨自走進浴室,刷洗我那被汙水浸染的環保袋,遙想牠此刻應該也和我一樣得到平靜了吧。

德蕾莎修女所創辦的垂死之家中,曾經有一位窮人中的窮人,在臨終前說過一段話:「我一生活得像條狗,但我現在死得像個人,謝謝了。」我只希望,在人類文明悠久的發展中,有一天,我們可以開始懂得憐憫周遭的生靈,讓牠們雖然活得像個垃圾,卻能死得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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